正文 -- 第十二章 小贼（1修）
“早先咱们习家的商号主要是分布在江浙地区，后来还是爹爹有眼光，捋顺了北方的商路，咱们习家才在北方占了些地方。但是，若说是站稳脚跟，恐怕还需要些年月。毕竟，在京畿重地，我们都还是个青皮。南人以仕子和商贾居多，加之气候变化不大，所以绸缎庄的生意主要是以花色和刺绣取胜。但是北方则不同，这里四季分明，遍地都是达官贵人，需要的不仅仅是绸缎还有水獭、貉绒、黄狼皮、灰鼠皮等皮货。你看着天马上就要凉下来，咱们可不能把到了嘴边的肉拱手送与他人。”
“嗯。”
“另外，天子脚下也分三六九等，咱们诺大一个柜台也不够人家一个京官的面子，更何况那些王公贵族。要我说，先把城南的绸缎庄再起一层。原来那层分成两个套间，左进为绫罗绸缎和一般的皮货，右进为花布、青布；而二层则是数个独间，有些类似酒楼的雅阁，专卖顶级的丝绸、皮货，再寻几个家事清白、口齿伶俐、终身买断的小二作为专属柜员就可以。再来，我们也弄些老实本分的裁缝娘子，专门去些豪门大院给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们做衣裳。”我可是听说，明年八月，旗里的姑娘们要去选秀了，能混出了什么名头我不关心，我只在乎咔咔响的银票票。
“这……”
“我只是说个开头，你自己回去寻思寻思可不可以试试，若是觉得可以，就说服爹爹去。”
韵铎奇怪的看着我，好似我脸上开了一朵倾国倾城的牡丹花一般，“筠儿，平日里看你最不喜这黄白之事，却未曾想你有如此玲珑的心思。”
我不过是借用了瑞蚨祥的经营策略而已，还有更多好的理念，却是只能胡想不能言传。唉，如果我转生到满人家里没准还有机会参拜参拜那几位迷倒现代一干小女子的阿哥们。
既然我只是个普通人，就必须想办法保护住这个家远离那些刀光剑影。
心底有些苦笑，若不是拉着阿尔萨兰跑到茶馆听八卦，偷听到某位曹大人对我家的某位绣娘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功夫感兴趣。我也不会急巴巴的让娘给老爹狂吹枕头风，把那个绣娘拱手让出去，然后举家迁往北京。爹爹说得好，生意愈大，越要做个老实本分的普通人，尤其是官场这点浑水，再加上曹大人的特殊身份，能绕着走就绕着走。
在皇权面前，舍取小利而保住家里的绸缎庄，没什么错。的确，皇家的生意谁都想做，可那里是这么容易的！稍有差池，人头落地。
想到什么凤凰流血泪之类的事情，我就不寒而栗。或许真是港剧看得有点过头了！不过，未雨绸缪和杞人忧天，我觉得，我的想法，应该算是前者。否则爹爹那会这么容易的把最得意的绣娘送走，而且还把家里的生意又再次分剥出去一些，给管家伯伯的义子们去操持。
我总是笑爹爹，倒不如把明面的生意全关了。看看家里，下人没几个，裁衣做饭这些事几乎都是娘和我自己来。
娘说，为心爱的人裁衣做饭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是不能假手他人的事情。
我想我明白，好歹算上真正的岁数，我比娘还要大商很多。偷笑着，看爹爹志得意满的穿着娘亲手缝制的衣衫和鞋。顶多，撒个娇，让娘也不能忘了我这个宝宝贝贝！
说道那位曹大人，我还算是记得清楚。没办法，《红楼梦》一书算是中国文学的奇葩，透过红楼看得不止有情爱，还有生活，以及习俗。甚至正史里没有的东西，官方记录里找不着的东西，比如皇帝巡游如何接驾，就可以比照元春省亲这一段去考量。
只可惜，这位曹大人热心过了头，不是墙头草两边倒，他是四面八方来回倒。殊不知，他这种身份的人，何须站队？坚贞的保皇党不好吗？
闹到后来，引得雍正痛下杀手，然后就有了的那部奇书——《红楼梦》。
“呵呵，韵铎真会说笑，这张嘴可真甜啊。怪不得家里的丫头们看见你，脸儿都红红的，连我身边的安安都是。”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等明年，恐怕我只能拧他的胳膊了。
“筠儿要是不喜欢，我以后板着脸就是。”
嗨，没完了是吧。懒得搭理他，转身在屋里寻摸那件青绿色的披风，毕竟是人家的物件，就算借我遮了羞，那也是暂时的。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应该不是一个有洁癖而且大手大脚的人吧！“安安，我昨个回来的时候，身上的那件披风你给我收哪里去了？”大吼一声，哈哈，姑奶奶我的活力回来喽！
安安推开门，吐着舌头说：“小姐，昨天您非要抱着那件披风哭，结果……现在那披风正在盆里泡着呢，我一会儿就洗干净。”
不会吧，我有这么丢脸……恩人啊……我愧对你……“安安，我来洗吧。”
“啊？”安安的脸变形了，嘴巴超大，可惜没有鸵鸟蛋。
“不许！”韵铎冷冷地拉着我的手。
喂！难道你都没有学习过吗？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讲卫生才是好宝宝……呃，对了，这个时代没有幼儿园阿姨，只有老嬷嬷，奶妈子。“韵铎，你看，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劳动的能力，人之所以有劳动的能力，是因为人要生存，人既然要生存，就离不开衣食住行……（省略一万字）”我的碎碎念啊，好怀念。
“不许，你和我去看账本。”说完，硬拉着我往屋外走。
让你如愿？想得美咧！偷偷掐了一把大腿，泪花花瞬间就在眼眶里打转转。
韵铎看着我，叹息地说：“你这么双细腻温软的手，我怎么舍得你去浆洗衣服。每个人都有她该做的事情，不是因为身份，这是责任，也是生活！”
好……义正词严！我去，我去帐房还不成！再说，我的汗毛就要稍息，立正，正步走！集体去清代组团实地考察一番。不过我还是深刻的感受到，这个吴韵铎不是风度翩翩型，不是温文尔雅型，绝对是霸道任性外加满嘴抹蜜型！
日落西山，我和韵铎在偏厅用完饭，见爹娘还没有回来，我那些千奇百怪的小心思又开始游动。“韵铎，咱们出去玩吧。”
“天都黑了，出去做什么。小心爹爹回来罚你跪祠堂。”
“那你带着我爬树吧。”
韵铎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说，“现在树上什么都没的吃，上去作甚。”
鄙夷的摇摇头，“就知道吃，再吃你就要把天都顶破了。没看到今个月色正好，咱们找个树头坐着看看月亮，聊聊人生岂不快哉？”
“反正怎么说你都是理，若我不同意了，还指不定你晚上怎么闹我呢？”
“同意啦？”我鬼笑着。
“你穿上件挡风的衣物，免得又着了风寒，一家子替你操心。”跟个老妈子似得韵铎真有些像鸡妈妈的妈。
抓起件我心爱的小披风，揣上几个艾窝窝，我习素筠要上树野餐去啦！
还别说，这晃晃悠悠看着月亮的感觉还真是不赖，如果没有某支胳膊紧紧地箍着我感觉也许更好。刚想学着林青霞在树上半阖双眼，半点悠然地唱点什么，韵铎突然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呜呜呜呜呜（你想干什么？）呜呜呜呜呜呜(拿开你的臭手啦！)。”
韵铎紧张地在我耳边说，“莫动，莫要出声，有歹人进了咱家。”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瞪了韵铎一眼，管他有没有接收我的卫生球。从怀里摩挲出竹哨，递给他。好歹我人小气少，还是让韵铎用力吹吧。
以前就对地道战感兴趣，要不现在的宅子怎么会收拾了一年才算是完工，其中的机关暗道是最难也是最有意思的。开玩笑，我可是长在红旗下，生在新中国的一代，小小的毛贼能我手中翻几个跟头。
被我训练了一年的下人们听到熟悉的鹧鸪声，兴奋的钻柜子的钻柜子，下地道的下地道，连我房里的安安都扣开墙壁里的暗道一头钻了进去。
汗，巨汗。到底是平时的日子过得太安稳了，还是他们都幻想着能成为缉拿盗贼的官府捕快？踹了韵铎一脚，这个臭小子！不是总说他气拔山兮力盖世，事到临头还在我面前玩角色扮演，难不成他以为他在稳坐钓鱼台吗？
他嘿嘿一笑，也来了精神。悄悄摸下树去，点着了我暗藏的灯油线。真是浪费，原本这是我为娘的大寿安排的余兴节目，便宜这帮贼人了。
霎时间，整个四合院灯火齐明，偏生诺大的院子里除了几个小贼外主人家的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趁着他们不能适应突然的光亮，地下多出几把小刀直插他们的脚底，几柄削尖了的木桩直扎他们的小腿。咱没有武器，但是劳动人民的智慧胜过天！耳听得数声哀嚎伴随着叽叽喳喳的讨论还有厨房张妈类似母鸡般的狂笑。好吧，我承认，管家从马厩里钻出来手拿菜刀的造型很有些土八路的味道。狡猾狡猾的！
我就说韵铎嘴花花人花花吧，你看看他，正扶着梨花带雨的安安指挥大家把小贼们绑了去。
说实话，看看安安那范儿，再看看我自己个，嗯，她像小姐，我像疯丫头。
只是，这帮小贼也太笨了吧，这么容易就失手被擒，难道时迁那一手漂亮的绝活没传下来？我坐在树上看得莫名其妙，想得乱七八糟。不对啊，很不对啊，简单的背后很有深意啊！皱着眉头明似乎苦想的功夫，我也没注意到笨笨的小贼们背着手让府里的小厮整整齐齐的绑成粽子形状，集体送走了。
刚想使出老虎凳辣椒水的手段问清真像，我就听到那声熟悉的哭喊，虽然已经隔了数年，仍旧哀婉动人，“筠儿，我的筠儿……”偶滴神，我伟大的娘回家了。
到底是应该伸开双臂，还是要装昏晕倒，又或是我也来一声哀婉动人的哭喊？怎么着我也是我娘的女儿，那不能学个9分像？哦，对了我没从树上爬下来呢！
还别说，胆小的安安倒先跑了过去搀住我家最能哭的人，算她有眼力，万一娘哭着没看清路摔了一跤，我家爹爹会让我体会到什么叫辟谷什么叫阴寒……跪祠堂，太可怕了，心理威压大过肉体伤害啊！
“好怕，呜……”捂着脸跑之前偷瞄了眼娘的位置，算上重力加速度，我直直摔下来好啦……
掉下来是得逞了，意料之中的没摔到地面，意料之外的被爹爹接住了。哈哈，爹爹好厉害！刚想抱着爹爹亲上一口，就看娘那双小脚嗖嗖嗖嗖嗖，还没我一步跨的远。
我想，还是我嗖嗖嗖嗖嗖嗖奔过去吧。
结果，满府的人聚集在大堂里，就那么看着我和娘苦情的抱在一起失声大哭。爹捋了捋胡子，派人去衙门里问问，到底是何人为非作歹？至于我的小伎俩，他当然知道，如果没有爹爹的默许，家里谁有时间陪我玩地道战啊！
可奇怪的是，第二天，衙门里派人过来说，那些个小贼服毒自尽了。此案也就因此不了了之。
我听着更是困惑，绑他们的时候，各个都是一脸菜色，真要是求死，干嘛不当场服毒自尽，非要到了衙门才自尽。
这群小贼是要陷害我们还是要陷害衙门里的这位大人？或者是九门提督？兵部尚书？吏部尚书……
这些都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目前最该想的问题是，他们为何要来我家？求财还是要找东西？现在线索完全断了，可是事没了结啊！
自那天以后，我躲在房里日日冥思苦想，最好的最坏的结果我都考虑了，但是我必须要和爹爹谈谈，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而韵铎……他还小，不该让他参与到这些尔虞我诈中，也许以后需要他去主持大局，但是这一次，还是让我和爹爹去做吧。
是夜，我端着参茶敲开了爹爹书房的大门。
爹爹看着我，点点头，“你今日要是再不来，爹爹我倒要对你失望了。”
爹爹，老爹，亲爹，您想让我来您就说嘛，您有什么话您就说嘛！偏偏让“爹爹，喝茶。”虽然满腹牢骚，我还是把参茶恭恭敬敬地端给爹爹，“那爹爹有没有失望，我没有带韵铎过来？”
“他有他该做的事情，这个不用你操心。而且现在你操心的，应该是另外一件事情吧。”
“嗯。爹爹，我不明白，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来说，招些毛贼的确有可能，但是招来这些毛贼我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说来听听。”爹爹稳坐书案前，端着参茶轻轻吹气。
“第一，时候不对。夏天天长，人们睡觉都晚，若是求财，应该比他们夜闯再晚上两个时辰。第二，天气不对。那晚月朗星稀，就算他们一身黑衣蒙着面，也能看出个大概，更何况花园里，我特地铺了一条鹅卵石的路，或者说这有这么条能走的路，以他们的身手，完全不能隐藏自己的身影。”
“嗯，不过你要是只想到这些，可不是我习家的女儿哦！”
“知道啦！”我比划着，“第三，府里人冲出来的时候，他们甚少抵抗，几乎是束手就擒，难道他们进来就为求死？那还不如集体去抱着石头跳河。”
“胡闹。”
“比方，比方！爹爹，别生气，还有呢！”我赶紧哄着爹爹，“第四，这些毛贼没有一个往账本所放的地方去，证明没有内贼，可是也说明，他们不是求财。但是以他们的行为，亦不是害命。这可就奇怪了，难道咱们府里有什么让他们感兴趣的东西吗？”我偏着头盯着爹爹，目不转睛地盯着。
“除了你这个疯丫头，没有别的稀罕物！”爹爹不屑地说。
扼腕，我就知道，准又要转到我头上，我这个伟大的爹爹啊，真是随时把教训我视为人生第一要务！“第五，他们在衙门里毙命，结了案子。可是，这些日子过去，却没听说有哪个官员受罚，这么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不该这么就轻轻松松的解决了。”我咬着拇指的指甲，发愁抬起头，犹豫地说，“只能是被人压了下来，可是被谁压下来，这个就很难说了。只是，能有这种权势或者说能有这种能力的人，通常他们的地位，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种。”
爹爹欣慰地点点头，离开书案走到我身边，“跟我过来。”
“嗯。”
也不知道爹爹扳动了什么机关，书架后面出现一间连我都不知道的密室。不会吧，这宅子整修的时候，我全程监控，怎么还……
“等你当家了，你就会明白，有些事情，自己动手更有意思。”爹爹笑笑，指着旁边的椅子，“坐。”
“哦。”我好奇的打量着这间密室，不大，很空，除了佛像，蒲团，两把椅子，还有一书架的……我跳起来过去翻阅……呵呵，佛经。
“爹爹，您念经拜佛用这么隐蔽吗？娘好歹也是位在家修行的居士，您大可不必这样啊！”
“你眼中能看到的只有这些？你能想到的只有这些？”爹爹的眼睛射出凌厉地寒光。
我讪笑着回到椅子上坐着，”爹爹，我不是不明白，不是没想到。只是，不是时候吧！”
“是不是时候，家主说了算。”爹爹威严地说。
家主这词一出，我顿时跪倒在地，“习氏素筠听令。”
“明日，你去西郊挑选田庄，作为你的嫁妆。”
啊？什么和什么？但是这是家主令，必须遵从，“是。”
“韵铎和安安留下，我自会派人与你同去。”
啊？“是。”
爹爹指了指一旁的蒲团，“把它拿过来。”
我乖乖捡起蒲团交给爹爹，爹爹轻轻地抚摩着蒲团柔声说道，“筠儿，你自小就是个主意太多的孩子。爹爹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这性子，太过冒进，不知隐忍。”
“爹爹，筠儿知错了。”
“这蒲团，是法物，也是你娘为你准备多年的嫁妆之一。拿去吧。”爹爹把她又交回到我的手上。
“为什么？”此时，我突然觉得惊慌了。
“不想看看里面有什么？”爹爹笑呵呵地问。
“不想看，顶多是我最喜欢的银票。但是，这些不是我的最爱，爹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买田庄做嫁妆，当然要用自己的嫁妆钱。难不成要爹爹给你挑一处？”
“爹爹喜欢的，可我喜欢的不一样，我当然要自己挑！可是，爹爹，为什么要给我这个东西！”
爹爹苦笑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敏感！就不能傻乎乎地像个普通的女孩子吗？”
“不能！”我怒吼道，事关我的家人，我不可以也不能傻！
“爹爹不过是和你想到一同去了，只是，你鬼点子多，新买的田庄还要你打点的安全些，去的人多了，反而招事。这京里，爹爹和娘住着不习惯，咱们先到你的田庄里去住。难不成你舍不得？”
“爹爹，这有什么舍不得！我的生命都是您和娘给我的，为何要用这些黄白之事来说事！”
“好好好，爹爹错了。爹爹不敢了。”爹爹摸着我的头，就像我还是在绍兴的那个小小孩童，“对了，韩昱的信你收好，还有这是他们兄弟几个托人送来的礼物，你收好。”爹爹递给我一封信，还有一个锦盒。
我看都不看的抓到手里，爹爹的情形很不对，爹爹的态度很不对。不成，我得问娘去！想到这儿，我拔腿就要往外跑。
“筠儿，气定神闲，小不忍则乱大谋。”爹爹深切地看着我，给我鼓励。
“是。”我收住脚，站在原地，脑子里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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