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九章 西出阳关无故人
大厅内。
“紫苏啊,你来啦。”毓扬清见紫苏进门,十分高兴。这几日,紫苏去过了毓剑卓哪儿之后,通常都回到大厅来陪他品茶,谈谈茶道。毓扬清越来越喜欢这个能静下心来陪他喝茶的女孩子了。而且他发觉,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和举手投足都在暗示她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出身。这样的女子,真是人间罕见。难道,是上天为了毓剑卓而将她送来的吗?
“紫苏啊,在剑卓这儿住的还习惯吗?”
“住的很好呢,谢毓伯伯关心。”
“剑卓的伤让你操了不少心吧,看你,进庄不过几天,人都瘦了。”
“哪有,剑卓很照顾我呢。”
“那就好,那就好。”
再回去时,紫苏慌乱间只得和绒儿胡乱搭起话来,毓剑卓想和紫苏说话,却又开不了口。
“绒儿,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绒儿低头想了想,“少庄主,今天都五月初七了,下个月初八不就是庄主的寿辰了吗?”
“是啊。”毓剑卓也才想到,下个月就是父亲的生辰了,这不就意味着,她要来了吗?紫苏听到绒儿说寿辰,也不免想到每至毓扬清寿辰都会有一个人住进青芷轩,是那个叫做凌飞雪的人。他抬头,见紫苏的样子,知道绒儿八成已经告诉了她,心中不免后悔当初让绒儿口没遮拦。不过,她会在意吗?
“你要出门?”见绒儿在房中收拾东西,做完针灸后她好奇的问了一句。
“是啊。”经过十几天的修养,已无大碍的毓少庄主道,“有些事,必须要自己去做呢。”
“可是,你的身体”杨紫苏略微的皱起了眉头,“这段时间还是静养为上什么事,非得要自己做啊。”
“是一件应该要我做的事情。”他迅速的穿上长衣,“上次出庄本来就该办好的。”
上次?她放好针抬起头,不就是救他的那一次吗?难怪,若不是为了什么事,他怎么会想到出庄呢。
“杨小姐是担心少庄主呢,”绒儿道,“也是,少庄主独自出门,连绒儿也不许跟去呢。”
“什么?!”紫苏惊道,“连绒儿也不带,那要谁来照顾你?”
“这”他为难了,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这样一来
“绒儿不行,那紫苏小姐总行了吧。”绒儿笑道,猛的将紫苏推向尚在出神的毓剑卓身边,“她可是大夫哦。”
这个绒儿,真是胡闹,毓剑卓话还未出口,紫苏便跌在他怀中。“不过,这样也好。我和你去,这样没关系吧。”她爽朗一笑,全然没注意到毓剑卓的脸红了一阵。
“好”他红着脸,躲开之后道,再不敢正眼看她。
“咦,你怎么了?”她手探向他的额头,另一只则搭在了他的脉搏上,“怎么脉搏这样快?”
“没,没什么,”他避过那手,“我让绒儿帮你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起程。”
杨紫苏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面色,绒儿却意味深长的笑了。
马车缓缓行驶在鸣凤山麓。紫苏在车中抱膝而坐,毓剑卓在帘外驾车。这样过了半天,两人也没有说上什么话,真是辛苦他了,紫苏暗想,若是他一人出来,倒是只需要一匹马就可以了。车行了半日,道上的风景也在不停变换,渐渐变的热闹起来,好奇掀开车帘一看,好热闹啊。这大概是集市吧,大街上人潮涌动,道旁是两排整齐的店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到了。”车子停了下来,毓剑卓轻轻掀开车帘,扶着她下了车。
悦来客栈?
“因为去的地方有些远,天色不早,现在再出去连夜也赶不回去,再说要找的东西也不是一时能找的到的。”他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面前的客栈。
“那好吧。”她应道,抬头看了看,四周不怀好意的眼光却让她皱起了眉头,跟在毓剑卓身后进了店堂。
议论的声音在吃晚饭的时候变的越来越肆无忌惮,杨紫苏将筷子反扣在了桌上,“我先回去了。”她低着头,怕再多说一个字就隐藏不了强压下去的怒气。
“怎么了?是累了吗?”他抬起头问道,四下扫了一眼,也意识到了什么,“走!”牵起她的手,豪不犹豫的冲出了大厅。
“你还什么都没吃呢。”她提醒道,怎奈他脚下生风,拉着她出了客栈大门,往街市上奔去。
“好漂亮的花灯啊。”
街市之中昏暗的很,在街上行走的人却不约而同的都提了个花灯,灯笼做的十分精致,让人爱不释手。
“剑卓,”她转身问道,“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剑卓,剑卓?”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给。”他显然是跑回来的,气息还未调匀,手伸在她面前。
“好漂亮的灯!”少女的天性被激发了出来,托着灯,说不出的欢喜。
“拿着,”将挑灯的竹竿轻放在她手心,他笑着说,“现在它是你的了。”
“给我的?”她接过来,“谢谢。”
“先别谢我,”他指了指远处的一片灯火,“放灯的事就是你的了。每个月的这个时候,青罗镇都有放灯的习俗,我带你去。看了,便明白了。”
等到走近了,紫苏才看清这是一片漂着灯的河水,无数盛着蜡烛的灯随着流水摇摇晃晃的向远方流去。她手上的是一盏并蒂莲花,或粉或白,霎是可爱,真要这样随水而去,倒有些舍不得。
“公子,小姐,许个愿吧。”在河岸边摆摊的老伯笑咪咪的将纸与笔递给他们,“要是花灯能漂到对岸,好事可就成了。”
“还有这样的事?”她笑了,捻了张纸,随手写下了几个字,再望望他,窄窄的纸条,却已经满满的了,他写了什么呢?
四只手托着灯伸进水中,轻轻一推,这灯便也摇晃着向前漂去了,最后消失在光影之中,也不知道有没有漂到对岸。“哎呀,看不见了。”她失望的转身,却看到毓剑卓仍对着那灿烂的灯火微笑,笑道,“你好贪心,写了那么多。”
贪心么?或许吧。其实只有一个而已,希望不是他的奢求,“你许了什么愿?”
当然是快些见到他,但杨紫苏没有说,只是微笑,“你说。”
自然也是摇头了,怎么能告诉她呢,怕她会因为自己这自私的愿望而生气,离开他。
“小气。”她嘟囔了一句,却又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他倒是一惊。
“我饿了。”五脏庙闹的好厉害,怎么也忍不住了。这一句话,让她的脸红到了耳根。他也意识到了什么,带着她穿过了吵闹的人群,去寻夜市里的小吃。
拿起小勺,舀着还冒着热气的酒酿,她小心翼翼的送到嘴边,一碗快见底,抬头看看,他却只盯着自己看,“你不饿吗?”
轻轻摇了摇头,他便也拿起了勺子,目光却越来越难从她身上移开。而杨紫苏,却什么也没有意识到。几步之遥的河畔,并蒂莲花向黑暗流去,终于啪的一声,撞在了冰冷的河沿上。
如此一夜,安睡的有些莫明。
第二天日中的时候,她随着毓剑卓穿行在街市中,反倒没了昨日的爽朗与随意。
角落里的一间玉器店,看来是老字号了,金字招牌都有些古旧。毓剑卓步入厅里,没有理睬迎上来的店主,径自往摆成品的柜子上瞧,寻了一通方才问道,“有白玉莲花吗?”柜台上明明有啊,紫苏疑惑的看着他,配腰的翠玉碧莲,玲珑小巧,煞是可爱。
“公子要的是哪一种?”老板似是听出些意味。
“整块白玉雕的那种,恰能装进这么大的盒子的。”他用手样了一下。
“恕小人眼拙,”那店主脸上的表情僵硬了起来,“公子认为我这儿摆的都是糊弄人的次品吗?”他的眼神落在红木镂空架柜的正中,那莲花初绽,有如迎风,难道连这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东西他竟一眼都看不上吗?
“店主哪里的话,”回答的倒是一直静默的杨紫苏,她取下架子上摆的一只玉碗把玩,“世上竟还有像店主这样敢把真品往台子上摆的,真是让小女子开了眼界呢。”
“这位姑娘倒是个行家,”店主这才恢复了满面笑容,“真能一眼望到我这一架子的价值。”
“不过,”她话锋一转,“真正的好东西藏着掖着就不好了吧,这柜子上的东西不是不好,是还不够好。”
不多时,往内堂去的店主便小心翼翼的捧了个锦缎盒子出来,表情甚是凝重。紫苏纤手打开了盒子的暗扣,果然,色泽莹润剔透,绿中带墨,上佳之品。
“就是它了,”毓剑卓眼中闪过一丝神采,只有这样的东西才值得他如此辛苦的寻找。“这价格”店主面露难色,好东西倒是人人都喜欢,只是这价钱“无妨,”毓剑卓轻舒了口气,“价钱不是问题。”
接下来的事紫苏没有兴趣,走出铺子,迎面的是刺眼的阳光。她颇无聊的来回走动着,猛然抬头,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那个身影,那个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不,不可能,怎么会是他?紫苏的脚步慌了,回头的时候,正好撞上捧着锦盒的毓剑卓,“你怎么了?”“没,没事,快走吧,我有些累了。”紫苏低下头。毓剑卓朝她身后望了一眼,亦是变了脸色,不由分说的拉起她便跑。
怎么回事?
直到马匹飞奔,两人也没开口,各自看到了什么,也是不好说的。紫苏抱着那个还留着毓剑卓温度的锦盒,若有所思。不管看到了什么,看到了谁,只当那是一阵轻烟吧,需要她去在乎吗?
不可能啊,怎么可能,会在这儿,见到他?
马被什么东西惊了一下,不肯再往前走了,定睛一看,一只冷箭不偏不倚的射在了马蹄旁。
车子猛然一停,倒让想事出神的紫苏一惊,抱紧怀中的盒子,却是听到了长箭不停射上车身的声音,心猛然跳了起来,怎么回事?选择没有箭声的一侧从软帘跃下,这才明白。
“你怎么出来了?”拔剑挡箭的毓剑卓吃了一惊,“快些回去,会”
“你一个人挡不过的,”她轻声说,“这儿离山庄还有多远?”
“快马一个时辰,”他答道,“他们居然敢在这儿”
“紫苏?”他唤着,却发现车后空荡荡的,抱着锦盒的女子已然无踪。
密林之中。
锦盒被她用东西盖好,循着箭声,她很快便寻到了。
杂乱的马蹄印,似是在此徘徊了许久。可是,要怎么做呢?拦箭吗,没有这个可能。紫苏抬头,却是听到了马声。四望一眼,扯下一块绵绸缠在手上,她轻轻摘下灌木中的成熟黄色果实,剖开来,将里面的果肉挑出来,撒在了草地上,又亲眼见一整排的青骏和着青草食下才松了口气。
小心的将缠在手上的布解下,退身出去,手忙脚乱的去抓杂草里的锦盒,起身时却撞上了一个人,一袭黑衣,寒冷如冰。
他没有动,黑色纱笠虽薄却也遮住了所有,看不到面容但杀气好重。她只是拼命的跑,此时喊叫只会前功尽弃,可为什么,他没有追上来呢?
“我们走!”她解下车套,示意他上马,尔后将她拉上马前,“快些!”毓剑卓没有反应过来,便见她使劲甩了一鞭子,满面坚定的往前赶去。
“快追!”林中放箭的众人忙往栓马处赶去,谁知还没跨上马,那青骏便纷纷倒地口吐白沫而死。众人只得愤恨的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想追已经追不上了。
剧毒马钱子,戴着黑纱笠的男子捡起她弃在地上的绵绸,淡黄的汁液染上了他的手,忽而风起,扬起纱笠。
赫然便是两人都惊见的那张面庞!
“紫苏?”毓剑卓忽而道,“今天的事,请你”
“不要对毓伯伯说是吗?”抓着缰绳,她回头道,反倒惊了他,身体向后一仰,险些掉了下去,“哎,不是叫你抓紧的吗?”
“我”他的脸红了,“对不起,你真不该和我一起出庄。”
“是我硬要跟着你的啊。”她浅笑一声,将头偏转回去,脸上现出一丝惨淡,“出了什么事,都有我的一份。”本不该出现的画面映在脑海之中,杨紫苏用力的摇了摇头,想甩掉这一份厌恶。
马匹飞驰在鸣凤山麓,撒下两人听不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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