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五章 一种相思 两处闲愁(3)
一连几日的相守，紫苏耗了不少心神，帮毓剑卓换过伤药，她莞尔而笑。又见她的笑容，他觉得身体都轻飘飘的。
他安心的睡下，她方离开。又不想回房间，便坐到屋外塘边的石桌边。
渐起的晚风让她的衣袂翻飞。她拂去贴在额头上被汗水浸透的发丝，闭上眼睛细细的感受这初夏的夜晚。她很累了，想要休息，可她又怕那个梦，怕又见到他，怕永远只能在梦里见到他。
天已经黑了下来，绒儿让人点亮回廊上的灯笼。昏红的灯光映在紫苏略有些苍白的脸色上，映出了她的神色。沉默了许久之后她忽而开口道，“绒儿，你们这儿有琴吗？”
绒儿带紫苏穿过回廊，走了很远终是来到一处装点的很精致的楼阁前。她推开门为紫苏引路，这楼是没有人住的，但依旧灯火通明。
制作的十分精美的琴摆在石台之上，琴身映着烛光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一台好琴。
杨紫苏慢慢坐下，手带衣袖，拂过琴身。它的主人定是极爱惜它的，连弦上都一丝灰尘都没有。
绒儿往琴面前的镂花小鼎炉里添了些香料，点起来。
烟渺四散，十指齐动，琴弦发出了令人赏心的声音，悠悠飘荡在楼阁的每个角落。
毓剑卓猛的起身，他还以为是梦。可那琴声越来越清晰，每一个音就像在他心底飘荡一样，震慑着他的头脑。他不敢相信，不能相信，这一辈子居然还能听到这琴曲！勉强的下床，他要看一看，是不是她回来了。这世上，能将琴弹的如此美妙的人，只有她啊！
“难不成，难不成是她，她真的回来了吗？”毓扬清握着瓷杯的手开始颤抖，砰的一声，杯子忽的掉在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上，碎成了几块。他神色匆匆的往琴声源处走去，他相信这世上只有一人能将那台琴奏成如此。可她离去，已有十年了。
莞芸阁中。
紫苏忘情的弹着，沉醉其中。人总有发泄的方法，而她，就将所有的悲伤从指间泻下。不论是什么曲子，总能平复纷乱的心绪。手指在琴弦上不断舞动，烦恼亦随着一缕一缕随着乐音消散，心静手动。她眉头一皱，心却是怎么也静不下来了，拨弦的手也有些不听使唤，开始颤抖。
终于，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毓扬清的目光停留在拨弦之人身上。他终于知道，这个同样能把琴弹的那么好的人，不是她。
毓剑卓却是瘫在门口，为什么不是，为什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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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针从神门穴入，经阳郄，通里，达灵道穴。
过了许久，紫苏才小心的将针抽出来，略有沉默。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何这父子二人这琴，会有一段怎样的故事？
绒儿很是慌乱，知道是自己做了错事，却又不知道错在何处。这阁中明明有琴，庄主和少庄主都是知道的。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毓扬清缓慢的说着，莞芸阁，古桐琴，悠悠音，最后道出了一个他本不愿提及的名字。那琴的主人，便是她，他已逝的发妻：上官莞芸。
无言亦无语。紫苏沉默，幸亏毓剑卓的伤无碍，如果有事，则是她的错，忘情的错。
待毓剑卓清醒过来，她才离开。似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心力，躺在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梦中。
他轻轻拍打她的脸颊，把她弄醒。也许真是太累了，在梦里，她竟也睡着了。他笑望着她，直到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面颊浮上两朵漂亮的云霞。他却伸手托起她的下巴，非要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永远这样看着她。
“你是谁？”她终于有机会开口，而他的嘴唇只是动了动，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终于，他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之中，再也不见。她双手捂住脸颊失声痛哭，梦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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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例诊之后她陪着毓扬清在大厅之中品茶。
毓扬清见她望着自己手边的壶，便随意问道，“紫苏也懂茶吗？”
“一点而已，”她低下头，“让毓伯伯见笑了。”“哦？”他倒来了兴趣，“你可知这一壶？”
“这香味沁人心脾，四散难绝，该是极品的雨前龙井。”紫苏抿了一口，“若水刚开就来沏茶，茶的味道就过于苦涩了。应该是将滚水注入壶中，将温未温之时，将茶叶撒入。这样，味道和香气才不会流失。”她端起壶，食指轻摁住盖沿，往毓扬清已空的小杯里斟了些茶水，“您很爱惜这紫砂壶啊。”
他只是点头，想听她解释一下所言。
“紫砂壶刚用时需耐心泡养，这很费时间。用的时候，又不能随意的擦拭，否则会留下划痕。这壶外表通透，一丝划痕也没有，定是用棉布细细擦洗的。再者说，壶用久了，面上难免回沾上茶汤，久而久之堆满茶垢，擦拭以后会有浮光。一把养好的壶，应该是‘黯然’之色，光泽该是‘内敛’的。这壶，正是如此啊。”
毓扬清惊奇的望着滔滔不绝的她，眼中尽是惊奇之色。这女子，竟完美到如此吗？他抬头，看到坐在自己身边的杨紫苏，突然觉得她们很像。那许多年前，也是这样的一眼，改变了他的一生。
御剑山庄声名雀起之时，他已过而立之年，江湖琐事让他耗尽了心思，未能意识到该有个妻子。
他是一个孤独的剑客，日夜相伴的，只有一柄寒铁“锻天”。直到，遇上了她。江南布衣首富上官鸿之女，江南第一美人上官莞芸。
她是上官鸿的掌上明珠，亦是世间的一颗夺目宝石。本事无意而赴的豪门之宴，成就了这一段天成姻缘。上官莞芸如青莲般温和，却也不是目光短浅之人。也正是有她之助，御剑山庄的地位才能如此稳固。只是，红颜薄命，她在独子还未满十岁时便匆匆离世，在世上不过二十八载。
他整整大她十三岁，那一年，他已四十有余，丧妻之痛不用明说，自如刀绞一般。往事如流水，纵是落花有情，也只能随着这涓流，通到无尽的天边去。
毓扬清怔住了，难道，杨紫苏的出现真是上天来弥补上官莞芸的逝去的吗？他又想到毓剑卓将她带回来时的言语，神情，明明是在极力隐藏着什么。莫非知子莫若父，他当然知道毓剑卓向来办事慎重，断然将一个人带回，更何况是一名素不相识的女子，就算曾得她相救，也不该有如此把握。
“毓伯伯，剑卓他大概也醒了，您去看看他吗？”她细声问道。
“好。”毓扬清起身，想快点去看看儿子，可刚一起身头就眩晕起来，身体也左右倾倒了一下，紫苏赶忙扶住了他。“唉，老了老了，身体也不中用了。”他叹道。
紫苏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面色，似乎是有些潮红，“毓伯伯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走吧。”毓扬清走在前头，紫苏紧跟其后。
轻轻推开房门，毓剑卓果然已经醒了，毓扬清松了口气，嘱咐了绒儿几句话之后便离开。儿子的心思，还是任其所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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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房。她在一排柜子前寻找，在标有夏枯草的小屉前停住了，伸手去了几株，放在了台子上，又从另一个小屉中取了几颗冰糖，和夏枯草放在了一起。紫苏没有停下来，又从屉中抓了几枚核仁，放在了碗中。
把药煮上，她将碗中的核仁去了皮，用杵研碎了放进小碟中，带回了毓剑卓的房间。
他正倚在床边，见紫苏回来不禁大喜，也顾不上心口隐隐的痛楚。紫苏扶他躺好，纤细的手指在他的心脏处停下了，“这儿，疼吗？”他轻轻点点头。
她转身将刚才带来的碟子端来，用勺子舀了一勺碎核仁，放进杯子里，用白水冲开，喂他服下。“你失血过多，昨天有耗尽气力，之所以会心痛，是血滞不畅所致。你若是痛了，便可自行取了来吃，很管用的。”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毓剑卓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紫苏看出了他的疑虑，笑道，“你是我的病人，大夫要知道病人的一切，懂吗？”
他想要的好象不是这个答案，自己把她留下，不仅仅是要她做他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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