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一章
桌上放着一个计算着时间流逝的沙漏。微细的沙粒从上锥座柔柔缓缓地流向底锥座,不紧不慢。沙是天蓝色的,上锥座的沙仿如天,下锥座的沙犹如海,在平凡中默默地流着,没有一丝声响。每当我思念她的时候就会伏在桌上,静静地注视着这天蓝色的沙柔柔缓缓地从上座流向底座。
记得那年还在高三,新山村中学里来一班“同学”参观访问,我们高三学习紧,接待这些乡下的任务却落到了我们这些高三学生的身上。这次参观访问是香港某个团体组织的学生活动。那时候正是初春的季节,整个新城的杏花开得烂漫纷扬,我们校园也不例外,游风稍过花瓣洒满了校道,花香薰醉了校园。校园被泛红的杏花妆点得仿如一个青春的少女,很美丽。那天便是我见她的第一次,也是既清晰又朦胧的一次。
清晰是因为我的的确确地看见了她,朦胧是因为我记忆渐渐将她淡忘,留下的只有那杏树下的美丽倩影和那发梢末的一点微红。
那时候校方带这样香港同胞集体参观完校完后就像派成绩单一样,一人派一个给我们,我的作业是一个比较腼腆的女生,她不像香港人,因为在我印象中香港的女性是出了名的高傲、风骚、坚韧、泼辣、能干,面对爱,一是爱得全无知觉的金钱恋,一是爱得不顾一切的激情,爱得轰烈,似乎与婉婉柔情挨不上关系。而且这还是从小就培养出来的,所以我对香港的女生并没有抱多大的好感。出奇地我“手头”上的这个女生却温柔得可人。
在说完一大轮昨晚被老师强迫记忆的新中校史后,便已无再多的话说了,记忆中是她先开的话题。
“嗯……你头先好似系度背书咁唩。”她一说话便是一口很诱人很纯正很甜很诱人的广东话,意思是说:“你刚才好像在背书喔。”我呆呆地看着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她也瞪着大大的眼睛不解地望着我。
说实话我们平时对话也是用广东话的,但此时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顺着她,想为难为难她,可能就是因为我一直以来对香港女性的认识所至,再加上我那强烈的计算机后遗症,皱了皱眉头说了一句很不像人说的话:“强烈建议您在校园里使用GB国标码用字,包括发音。”
原以为她会一嘟嘴生气地走去,但谁知她先是稍稍一怔然后便微笑着向我说道一句不是很准但很有味道的普通话:“可是我的‘电脑’并没有安装多内码转换软件呀。”我听了不知该笑好还是该哭好,立刻更正道:“请您在校园内使用普通话。”
“好的,如果你并不嫌弃我会出现乱码的话。”她歪着头含笑地望着我,看来她是抓住我的痛脚不放了。说起来只有怪自己太迷恋电脑,一开口便是满口的计算机术语,本想在她面前树立一个很有威信的样子,谁知……不过也倒奇怪,她的反应为何会如此的快呢,初步肯定她也一定是一个聪明的女孩。
“咳,刚才你问什么?”我仍故作镇静问道。
“嗯,我说,你刚才介绍的时候好像在念书一样。”
“这当然,我都能倒背如流……流……咳,那是对学校的留恋和热爱,并不是背书,我才没有你们香港的学生那么有空,特意背书给你们介绍。”
“哦?是吗?”她微笑地望着我,“嗯……虽然我们用紫荆代表着香港这座都市,但你们这儿的杏花开得更美,香得清新。”
“咦?你怎么会知道这是杏花呢?”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个……”我突然顿住了,我到底不能小看人,“没有什么了。”
“哦,原来是这样。其实我是不是很……很……”她支吾了很久还是没有说出想说什么,见她这么为难的样子,我有些不忍心了,语气放柔地说了一句广东话:“如果你讲唔出来,可以用广东话,我装咗双向平台,能自动识别内码。(如果你说不上来,可以用广东话,我装了双向平台,能自动识别内码。”我顿了顿随即更新到,“包括语音码。”
“其实我係唔係好乞人憎呀?(其实我是不是很令别人讨厌呀?)”
我好愕然她问我这个问题随即用普通话答道:“没有呀!”
“但係我觉得你好似好憎我一样。(但是我觉得你好像很讨厌我。)”
“没有……”一路以来的对话我觉得她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女孩,相反在谈话好我对她有了好感,其实我应该对她好些,为了表示友善,我咧嘴一笑道:“怎么会呢?”
"really?"
“嗯!”
“咁……你得唔得讲你唧名比我听啊?(那……你能不能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呢?)”
“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咩嘢条件哩?(什么条件呢?)”她有些失望地问我。
我诡异地一笑道:“用你的名字做交换呀!”
“嗯!我叫伊杏,杏花的杏,你呢?”她顿了一下,然后笑着大方地说道。
“Beautifulname.我叫方楠。楠树的楠。”
"Thankyou."
“其实我很喜欢听你说普通话,即使那并不准。”
“真的吗?”她歪着头望着我微微一笑改口用普通话说道。
“嗯,真的!”
“多谢你,楠!”她怯生生地望着我,生怕我会对这个亲昵的称谓反感。
我抱以一笑并说道:“嗯,我可以叫你小杏吗?”
“嗯嗯嗯。”她连连点头嘴角挂着一份可爱的微笑。
“你知道吗?其实我觉得你很不同。”
“怎么不同呢?”
“在我印象中,香港的女性总是自以为是、不懂温柔,但你却不同。”
“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香港的女性不不会像你想象中那么差呀。”
“你从小就生活在那儿,也许你并不觉得。”
“那你呢?你并不生活在那儿,你又从何得知呢?”
“侧面。”
“侧面?”
“是的,无论是从电视连续剧、电影、还是新闻都可以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香港的大部份女性都是高傲、风骚、坚韧、能干,也许他们习惯了指挥别人,已经不再懂得如何去温柔。”
“那你觉得我不高傲,不风骚,不自以为是,能懂温柔吗?”
“我敢肯定,你和她们就是不同。”说罢我便望向远处,她也跟着我的眼神望过去,只见几个香港女生正和几个同学在嘻嘻哈哈地乱叫乱嚷,并不对扰乱清静的校园而羞耻,她默然了。
我领着她环绕了一圈并不太大的校园,信步中从她的身上传来了淡淡的杏花香,而且我注意到了她的发稍末有点微红,颜色和杏花很相像。
她似乎很喜欢校园里的杏花,无耐时间有限,她要走了,临走前她送给我一个天蓝色的沙漏,而我搜遍了全身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给她的,所以我并没有接受她的那份礼物,但她却坚持要我收下,我也只好依从,她还说要和我合影一张照片留作纪念,于是我们就在紫荆树下合影了一张照片。她问我拿了学校的地址,说回到香港后一定把它晒出来寄一份给我。
“多谢你的向导,今天我玩得很开心,将来请你一定来香港,也好让我做一回向导。”
我笑了笑,笑她的天真笑她的可爱,为了让她开心我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真的吗?”她看起来似乎并知道这只是个善意的谎言,她显得很高兴,“嗯,一定喔,我会等你的。”
“嗯!一定会的!”
她迈出了步子,我目送着她直到上了专车。我转过了身步行着离开,忽然间我听到了她叫我的声音:“楠,等等!”
我回过了头看见了气喘呼呼的她,她正扶着双膝喘着气。
“嗯?怎么了?”
她仰起了头微笑着伸出了右手小指。我诧起地望着她,她笑地说道:“勾手指呀,你答应了我的事。”
我露出了微笑,她真的可爱极了,我点了点头也伸出了右手的小指,就在那一刻我们的手指紧紧地勾在下起,心灵也随着手指而勾通,她没有再说什么,但眼神中流露出了温柔,一种让你感到很舒心的温柔。
送走她后的许多天,我并没有收到她的来信,渐渐我就把她淡忘,记忆中也只有她温柔的眼神、发梢的一点微红和淡淡的杏花香。
不久我便高三毕业,幸运地考进了全国新体制试验大学——新山村大学。大学校园是一个令人神往的地方,离家远了,拘束也少了,而且还经常没课,就算有课也可以……
“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嗯?”
“你入大学既不泡妞也不玩,又废寝忘食地学习拿奖学金,那到底你入大学来干嘛?”
“为什么一定要在女人、享乐和钱之间选择一个?”
“你又来了,麻烦你别与我说一些这么深哲理的话。”
“那以你的观点呢?”
“上大学目的无非两种,向往自由与更好的发展。自由莫过于中学时代一直没有时间去做的事:尽情玩、找个女朋友,如果是为了毕业有更好的发展那就得拼命的继续学习努力进修,硕士、博士层层上。但你一不沾女人,二不合群,三不拼命。那你说你来这儿是干什么的?”
“我折衷点,来当观众的!”
“观众?”
杰是我大学学友,我和他住在同一间宿舍,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出色的游戏者,当然指的是他上了大学以后的日子,他就好像一张瑞士军刀,每一样散件都有他的用处,几乎无所不能,蹦迪、溜冰、踩滑版、打蓝球,电脑游戏可谓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天生就是一个游戏家,而且人也长得蛮帅的,再加一些玩世不恭的浪荡性格惹来了不少花花草草。
所以他是我们班公认的头号情圣,不过他有个鲜为人知的致命伤——吃饭奇慢。三分钟“刷新”饭合的“奔四者”不多说,正常人的用正餐的时间多为15至25分钟,就算是最矜持的女生也最多不超过40分钟,但杰的吃饭速度比最矜持的女生还要矜持,一般要完整吃完一顿饭往往需要60分钟。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在饭堂吃饭的时候总用那些价格奇高的一次性餐具。我们这座南方小城为争创全国绿色旅游城市而采取了很多行动,当然我们学校也得声援,所以我们所用的一次性餐具都是那些造价昂高的可降解餐具,这些一次性餐具体积很小,容量也很少,对于新大男生的“海量存贮”来说根本不能满足需要,所以大家都自带餐具。但杰偏偏都要用那些一次性餐具,因为装的饭菜少,自然就不会慢得太离谱,这个弱点给他带来不少麻烦,他也曾经暗下决心练速吃,但最终都是因为闹肚子痛而惨淡收场,而且他还不能吃节瓜,一吃就阑尾炎发作,早就劝他割了阑尾,但是他就是不依,说什么有损形象,自从知道他不能吃节瓜后我就叫他“杰瓜”以提醒自己帮他打饭的时候不能打节瓜,而他也戏称我做“南瓜”。
“喂,南瓜,别人说可以用你所喜欢的植物来判断一个人的性格和他心目中的理想对象,你信吗?”
“有这样的可能,这也算是心理测试吧。”
“那你愿意接授这个测试吗?”
“我可以尝试,但我对结果持保留态度。”
“你喜欢什么植物的花?”
“桃花。”
“你喜欢什么植物的树?”
“杏树。”
“你喜欢什么植物的果实?”
“梨实。”
“喜欢桃花对生活充满美好的憧憬,对感情懂得温柔和浪漫。喜欢杏树为人踏实不轻浮,对人付出多于对自己的付出。喜欢梨实表示对爱经得起风雨考验。你呀,是本世纪绝种了的那类男人——对爱情终贞不渝的男人。”
“何以见得?”
“植物的花代表对爱的向往,植物的树代表对爱的付出,植物的果实代表对爱情付出所得到的收获。”
“是吗?”
“是的,但你这种男人也有致命伤,就是对每个女人都太温柔,当他们爱上你的时候就变得很难去决择。”
“但是我现在一个女友也没有!”
“这……可能不准的。”
“照你这么说,如果我把先后顺序调一下不就完全不同了?”
“怎么调?”
“喜欢梨花,桃树,杏实。”
“那就大大不一样了,喜欢梨花对生活较为淡薄,对感情随遇而安。喜欢桃树,为人较为轻狂不羁,习惯逍遥人生。喜欢杏实表示对爱已经心灰意冷。”
“是吗?这心理测试的正确率有多高?”
“百分之九十九。”
“还有百分之一呢?”
“那是例外呀!”
“不要告诉我那个例外是你。”
“知吾者莫过于南瓜也,我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你的聪明。”
“省点吧节瓜。我问你,你喜欢什么花?”
“沾花。”
“喜欢什么树?”
“摇钱树。”
“喜欢什么样的果实?”
“不老实。”
“你不是在耍赖吗?世上哪有这样的植物?”
“所以我是例外。”
“可以解释吗?”
“可以。喜欢沾花对生活充满狂想,对感情博爱滥情。喜欢摇钱树,为人唯利是图,可以为钱出卖爱情。喜欢不实老表示对爱满口谎言从不当真,爱其实也只不过是场游戏不必太投入,免得伤了自己也伤了别人。”说到这儿的时候我觉察到他忽然放下书闭上眼微微地叹了一声。
“我倒觉得你好像是刻意在收藏自己。”
“有吗?”
“有,可能你曾经为爱而伤过痛过。”
“哈,不可能的事,我是天生的游戏者和游戏的胜利者,对于游戏我不会投入真正的感情。”
"……"
“现在几点了?”
我摸出枕头下的手表说道:“凌晨一点十分。”
他打了个呵欠说道:“嗯,很晚了,睡吧。”
“你应该想去厕所对吗?”
“今天喝水不多,不想去,但我知道你每晚都要喝一杯牛奶才睡的。”
“但是今天我却喝水太多,不想喝了。”
“那么……”
“只有这样了……”
“石头剪子布!”
宿舍只有我们两个人,而我们的床是国家统一标准的最新型的设计,一张设备很齐全的写字台,配电脑推拉托盘可以放电脑,外侧便是衣柜,而写字台的上面便是我们的床。每天晚上十一点我和节瓜都要爬上床去躺着看书,不时还聊上几句,几乎每次凌晨一点十分左右他就会明知顾问地问我几点,然后我告诉他一点十分,今天也不例外。而我们通常都不愿意爬下床关灯,所以只好用最原始的猜拳方式来决定。
“南瓜,真不好意思今天我赢了。”
我爬下床冲了一杯浓浓的年奶说道:“没有什么,反正我也想喝杯热烫牛奶,这样对睡眠有好处。”
“但是你刚才不是说今天不想喝吗?”
“那你昨天也不是说不上厕所吗?怎么最后又去了呢?”
“哈哈。”我和杰对视而笑。
我很喜欢在临睡觉的时候喝上一杯热烫的牛奶,去感受那柔滑热烫的牛奶溜进心窝的感觉。
“味道好吗?”
“好极了,要不要来一杯?”
“免了,不过我倒是想抽根烟。”
“需要我帮你点火吗?”
“谢谢!”我在杰桌上拿起一包烟,抽出了一支递给了他,并帮他点上了火。
“味道好吗?”
“好极了,要不要来一根?”
“免了,不过我倒是想你抽少些。”
“你始终还没有长大,什么时候才可以断奶呢?”杰戏说道。
“唉,说起来还得真不能不认你做前辈,吸一支就缩短你三分钟寿命,看来你就快可以早点解脱了。”
“哈,寿星公抽烟——嫌命太长。”
我陶醉地把最后一口牛奶喝下然后满足地舔了舔嘴唇,杰也陶醉地把最后一口烟吸入然后满足地把将烟缓缓地吐了出来。
“我关灯了。”
“嗯。”
“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