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 怨 -- 第九卷 怀旧其实是个坏习惯 （ 上 ）
翌日。
这天早晨食城起了浓雾，其实食城三面环山，起雾乃是极平常之事，但唐僧久居繁华尘嚣的都城长安，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真正的浓雾，所以他起床推开窗，看到外面一片白茫茫时，还以为上了天堂，狂喜万分。
忻欣睡在大厅的一个小篮子里，因为外面起了浓雾，柔和泡满的自然气息像闹钟似的将她唤醒。忻欣醒来后发觉神清气爽，力量较昨晚恢复了两三成，背后伤口的疼痛已经减轻了许多，那两片烧焦了的翼也在夜间脱落。现在就等长新的了。
忻欣爬出篮子。没有了翅膀，就只好像人类那样用两只脚走路。但忻欣习惯了飞行，走起路来身体难以取得平衡，走五步就摔了四次。忻欣不得不佩服那些用两只脚走路而且还走得又稳又快的人，看来如果说人类有什么值得引以为豪的话，那么只有走路这件事了。可她不知道，N年之后，人类将不再会走路，因为他们相信机器能代替一切，包括走路。
忻欣摸着墙根，一直摸索着进了唐僧的房间，见唐僧正站在窗前，一副母猫发情的样子，忍不住问：“师父，你怎么了？”
唐僧转过身，一时竟没发现脚下有人，差点把忻欣给踩了，直到忻欣叫了三次“我在这”，唐僧才醒过神来，笑道：“小姑娘，早啊！”
忻欣问：“在看什么？”
唐僧说：“雾。”
“雾有什么好看。”
唐僧把忻欣捧起，放到窗棂上，然后凝神望向外面，慨叹道：“自然真是造物神奇啊！”
结果忻欣只回应了一句：“土包子。”
不一阵，风中柳也走了进来，问：“忻欣，你的伤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忻欣说：“好多了，今早还有雾，自然的气息好浓啊，现在我精神着呢，如果一会儿出点阳光，白雾慢慢消退，而我又能身处于山林里的话，那么昨晚的伤至少可以痊愈一半。”
“这城里没山林，不如我带你去一片竹林里吧。那里的竹林叫方竹，竹身方形，这样的竹可不是每个地方都有的哦。”
“方竹？没听说过。还真想见识一下。”
风中柳说：“什么时候？现在吗？”
忻欣说：“当然，这就去，你去把那头猪叫醒吧……”
唐僧问：“为什么？”
忻欣说：“叫他一起去啊！”
“为什么叫他一起去？”
“……”这下忻欣竟答不上来。是了，为什么要叫猪八戒一起去呢？可能是习惯吧。这几天习惯了和猪八戒在一起，没了他总觉得少了样什么东西。
“为什么？”唐僧又问。
忻欣恼了，嚷道：“为什么你要问那么多为什么？”
……
三人来到猪八戒房间时猪八戒还睡得像猪一样（这比喻有问题，因为猪八戒本身就是猪）。呼噜声又急又响。风中柳觉得，像这种声音只有人在饿了三天三夜后猛然间得到了一只羊腿时才会发出的。
忻欣一连叫了十几声“喂猪”，但均无济于事。因为不管你怎么扯破嗓子喊，那声音总比不上猪八戒的呼噜声响。
唐僧说：“没用的，有话慢慢说，懂啵？八戒，起床了，你怎么可以赖床呢？小孩子赖床还说得过去，因为他们都还小，不懂事。你就不同了，毕竟你是一头成年的猪，成年人赖床这像话吗？医生说，老赖床很容易犯病的，搞不好弄出个什么乳腺癌或者不育不孕症……”
“得了！别说了！我醒了！”猪八戒以惊人的速度从床上弹起，“别说了！这就起床！！！”
四人出了驿馆，沿着驿馆正对着的那条大街一直走下去。风中柳领先，猪八戒和唐僧跟在后面，忻欣则缩在唐僧袖笼里。
这时外面的雾有所消散，刚才方圆两丈之外看不清任何东西，现在的能见度至少过了五丈。
走着走着，风中柳突然小声说：“有人跟踪。”
猪八戒淡淡地笑道：“知道，是我们驿馆的下人。他可能以为我们要出城呢。别管他，反正我们不出城，就算天心月来，我们也有得交待。”
风中柳带着大家一连走了几条大街，最后在一间新建豪宅门前停下。
猪八戒和唐僧问：“干嘛不走了？”
等了好一阵，风中柳才说：“不用走了，到了。”
“到了？”唐僧他们四处张望，但见四周不是街道就是民宅，哪有什么竹林。
风中柳指着面前那座豪宅，说：“竹林就在这……以前。”
“什么意思？”
风中柳自嘲地笑了笑，说：“半年前这里还是一片竹林，现在，是一座房子了。”
忻欣从唐僧袖笼里探出头，说：“会不会走错地方了，雾那么大……”
风中柳说：“不可能，我是在这竹林里玩大的，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这来。据说这方竹林有过两百年的历史了，没想到，两百年的时间居然会死在半年时间里。”
唐僧说：“它不是死于时间，是死于改变，有时候一天就能改变世上的一切，何况是半年，一百八十多天。你想想，要是慧星撞地球的话，那么地球就毁灭一百八十多次了，何况是区区一片竹林。”
忻欣道：“这就叫伐树容易植树难。你们人类一向都是擅长破坏而短于建设的啦。”
风中柳静静凝视着眼下这座豪宅，仿佛看到那片竹林，又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和大哥以及大批小伙伴在竹林里嬉戏的情形，那时什么都不用想，什么理想啊现实啊前途啊，统统都比不上一只蛐蛐吸引人。想着想着，风中柳忽然感到眼睛有点湿了。
猪八戒拍拍他的肩膀，说：“怀旧其实是个坏习惯！”
忻欣不解，“为什么？”
“因为当你怀旧时，所想到的都是以前美好的东西，不美好的东西一般不会想。而现在怀念以前美好的东西，则表示你现在很不如意很不顺利，因为如果你很如意很顺利的话，光顾眼前的快乐了，哪有心思地怀旧。所以说，怀旧是个坏习惯，而且会给人带来折磨，尤其是怀念那些美好的东西，因为那些早已经不再属于你。”
风中柳回过神来，郁闷地笑了笑，喃喃道：“怀旧是个坏习惯？有意思，这话有意思。”
忻欣忍不住对唐僧道：“师父，你叫我怎么相信一头猪会说出刚才那番话呢！”
唐僧依然是那句，“听惯不奇，见惯不怪，迟早你会像习惯他的相貌那样习惯他的思想的。”
“吱——”豪宅的门突然打开，两个家人走了出来。接着又走出两人，竟是金戈铁马两兄弟。
“你们……”唐僧他们惊奇地看着金戈铁马。
金戈铁马同样惊讶，“咦，圣僧，猪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风中柳道：“这屋是你们的？”
“不是我们的是谁的。”
猪八戒说：“靠，住这么豪华的房子也不怕廉正公署查你。”
金戈铁马说：“我们这是高薪养廉，当了官没房子没车子，那像话吗？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人人都是先照顾好自己了才能去照顾他人的。要是当官的没好日子过，百姓就更没好日子了。还有，别以为拿低薪就一定是清官好官，为了生活，私底下他们不知道贪了多少……”
猪八戒连忙制止道：“好了好了，我问你一句而已，用得着答那么一大堆吗？”
金戈铁马说：“那你们来这有什么事？”
“有事。”猪八戒遂将忻欣需要树林养伤的事说了一遍。金戈铁马两人一听完马上说：“不就是找个树林嘛，那好说。”
风中柳说：“据我所知，城里没任何树林……”
“公共的没有，但有私人的。我们领主就有个专供打猎用的园林，我带你们去那。”
金戈铁马唤下人牵出独角兽，领着唐僧等人往城南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