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 怨 -- 第一卷 八戒，你怎么老不说话呢 （ 上 ）
“八戒……”
“……”
“八戒……”
“……”
“悟能……”
“……”
“我说八戒，你怎么老不说话呢？”
“不说话犯法吗？为什么一定要说话？”猪八戒把铁耙往地上一杵，回头没好气地看着唐僧。
唐僧道：“不说话你嘴巴长着干什么的？”
“吃东西。”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如果你的鼻孔可以用来吃东西，那么你的嘴巴就是多余的了，对不对？”
“……”
“也就是说如果你的耳朵能说话，你的嘴巴也是多余的了，是不是？不对，你的耳朵那么耷拉下来！说出话来人家也听不到，那么……”
“我去采点儿野果回来。”憋了一脸猪血色的猪八戒放下行李，扛起九齿钉耙，以快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的速度闪进了树林。
“身法那么快，那天打老虎又不见他有这本事。”唐僧放下禅杖，掸拭着袈裟上的尘土，放眼四望。四周崇山峻岭挡住了他远眺的视线，只见一条长满杂草几乎辨不清痕迹的小路从山岭的这边一直延伸向更远，像一条蛇蜕壳后留下的蛇皮。
云淡天高，但因为四周峻岭林立，天空看上去只巴掌那般大小。唐僧叹了口气，拣了块看得顺眼的石头坐下。
本来作为一名佛门子弟，听从上级领导安排是理所当然的，但是领导居然安排自己长途跋涉到西天去取经书，而且还是一本——那未免显得有些过分了。毕竟自己是凡夫俗子，不会腾云驾雾不会飞天遁地，要徒步走完那传说中十万八千里的路程谈何容易，简直是个噩梦。姑且勿论那途中会遇上多少凶禽猛兽妖魔鬼怪，单是自己那个叫猪八戒的徒弟就已经够称之为“凶禽猛兽妖魔鬼怪”的了，更可怕的是据说自己将来还会陆续收入相类似的弟子，到时自己岂不成了动物园园长了？
其实凭观音菩萨的仙术，要到西天取一样东西是非常容易的。所以整件事给唐僧的感觉就是：现在的神仙都越来越懒了，整天只顾上网和打麻将。
秋天的午后因为有秋风的缘故，不像夏天午后那般虚空和沉闷，习习秋风像鸡毛掸子一样轻轻扫过，无比温柔。猪八戒一进到树林马上就把九齿钉耙扔掉，犹如一座山似的轰然仰倒在地上——睡一觉再说，老和尚有手有脚不会去找东西吃，饿死了活该！
树林里极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无数忙着筑巢准备过冬的翼精灵扇动双翼的“扑扑”声，以致猪八戒能很清楚地听到自己重浊的呼吸声。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投射下来，映出一地斑斑点点，风吹过，那斑斑点点便像跳舞似的摇曳不止。
这才叫享受！猪八戒乐陶陶地闭上眼睛。今天是离开高老庄的第十一天，这十一天是猪八戒一生中最难过的日子，本来离开高老庄后一路上山山水水鸟语花香应该挺享受才对，但问题是身边多了一个自己要叫他师父的和尚。那老和尚俨然一只苍蝇，整天唧唧歪歪围着自己飞来飞去叫个不停，再高的雅兴也会变成扫兴。不过猪八戒还是觉得自己很幸运，毕竟十一天都挺过来了，不像老和尚从高老庄骑走的那匹马，刚走三天便被老和尚那些“你妈贵姓”、“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护肤品”等问题问得吐血而亡。
回想起来那马死得可真够惨烈的。走着走着它突然仰天长嘶，一抖身把老和尚甩飞，自己在原地跑了几个圈圈后，一道血箭由口里喷出，在空中划了个极漂亮的弧形，像赤色的虹，然后四脚朝天倒地而亡。两只马眼瞪得比牛眼还大，显然是死不瞑目。因为当时那老和尚正在问它：“你的人生理想是什么？”
这件事给猪八戒的启示是：当老和尚说话时一定要走开，而且走得越远越好。
其实凭猪八戒在高老庄的生活条件，绝对犯不着跟一只“苍蝇”一起去西天取什么神经的，只是观音菩萨给自己的承诺实在太诱人，诱人到连妻子玉兰也狠下心来催自己跟那老和尚走——观音菩萨答应猪八戒，说只要他护送唐僧到西天取得经书，那他就可以获得人的相貌和智慧。获得人的相貌对一头猪来说的确是种难以抗拒的诱惑，至于获得人的智慧，猪八戒想这还是免了吧，据他所知，有许多人是比猪还要蠢的。
以前猪八戒睡觉均有好梦，像当初在天界当天篷元帅时就老梦见嫦娥仙子跟自己一起洗鸳鸯浴。不料这事后来让梦仙那老头发现，在玉帝面前参了自己一本。玉帝一直也背着王母娘娘暗恋嫦娥仙子，闻此消息后大为震怒，心想连朕的马子你也敢想入非非。于是降下一道圣旨，把猪八戒打下凡间，借口居然是猪八戒睡觉时的姿势不好看。从此以后猪八戒对仙界彻底绝望——那是一个连做梦都没有自由的地方。
这次做的是噩梦。内容是自己顺利护送老和尚到西天取得了经书，自己因此而变回了人的样子，后来回到高老庄跟玉兰成亲，九个月后玉兰顺利产下了一窝猪崽……醒来时发觉冷汗湿透了背。
猪八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爬起。
突然，一阵强风平地而起，树林里的树木仿佛遭遇台风似的轰隆隆乱作一团，无数枝桠纷纷被扯得破裂，扬到空中再下雨般地砸下来，惊起漫天飞禽和遍地走兽。
狂风过后是一阵极为霸道的气息充斥着整个树林，这气息霸道到让其他动物为之窒息的地步，以致那些原本乱作一团的飞禽走兽——包括极为凶猛的地行龙都在同一时间安静下来。
“龙息？！”猪八戒也顾不得头顶被刚才那些树石砸中，现在肿得像帽子一样的大包，挥舞起九齿钉耙就护住全身要害部位。
能呼出如此霸道气息的只能是龙，而且是条野龙。
龙族的龙一般分为两类：一是仙龙，一是野龙。在天界时猪八戒见过不少仙龙，这些号称“大地最强”的生物在森严的仙界教条下竟变得像温驯的小猫，作用也仅仅是供人观赏和作为众仙的坐骑，偶尔有几只出类拔萃的充其量也只能像狗，譬如四海龙王和把守南天门的吐珠双龙。
野龙是自然长成的龙，不曾受过任何教条规矩的约束，具有龙最原始最基本的强悍和霸道。传说三万年前有一条野龙进犯天界，十万天兵竟无一能挡，连托塔天王也被打得举起白色底裤投降。
猪八戒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着。
龙息渐渐转弱，树林里却毫无动静，连个龙屁也没听见。
于是林里的动物又开始恢复常态，重新活跃起来。翼精灵继续筑巢，蚂蚁继续浩浩荡荡地搬运准备过冬的食物，一只地行龙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大声咆哮，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是当它看到猪八戒时，立即口吐白沫，原地转了两圈——倒了。
猪八戒摇头叹息道：“唉，人帅就是没办法！”
这时，一只翼精灵朝猪八戒飞来，说：“喂，前面那位……”听声音像是女的，看来她并没看清楚猪八戒的样子——据说翼精灵是近视的。
“什么前面那位？你猪爷爷没名让你叫吗？”猪八戒转过身去，与那拳头大的女翼精灵打了个照面，不出所料，女翼精灵一下刹住，跌倒！
“你怎么了？”猪八戒看着摔得变了形的女翼精灵。
“没什么，你太帅了……呕——”
猪八戒谦虚地说：“做人别那么坦白，我会有压力的你知道吗？你吐了？要不要紧？”
翼精灵重新飞了起来：“不要紧的，吐着吐着就习惯了。你是外地来的吧？那里的人长得都像你这样吗？”
“不，他们哪有我那么帅。”
女翼精灵说：“我叫梦怡，还有个名字叫忻欣。你呢？”
“梦怡？听起来叫‘梦遗’，我还是叫你忻欣吧。我叫猪八戒。有什么事吗？没事我要走了，急着赶路呢！”
“有事的。你……能带我走吗？我想离家出走。”
“你家人不反对？”
“我没家人，精灵都是没亲人的。”
“哦，对不起，忘了你们都是自然而生。但我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不能带上你。”
“我无所谓，你去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猪八戒听了这话感动非常，如果眼前这个是张柏芝就更好了，便问：“为什么要跟我走？”
“想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呀！老待在一个地方那多闷，你知道，女生最怕闷的。但我一个人不敢出去，你知道，女生是最胆小的。跟着你就不同了，你那么帅！”
“那倒是。”
“怎么样，我可以跟你走了吧？”
“不行！你还是回家去吧！”猪八戒边走边想，身边已经有一个“苍蝇”了，再来一个我岂不是要自杀？走着走着突然止步，回头问，“你知道这附近什么地方有龙吗？”
“龙？没听说过。这里怎么会有龙？不过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座城市！”
“城市？一定很荒凉吧。”猪八戒望着地上那长满杂草几乎辨不清痕迹的小路，“要不就是那城市离这儿很远。”
“也不算远，好像是七八里路。据说那城市挺繁华的，以前经常有商人和旅客从我们这里的山路经过，但最近一段时间好像突然没有了。”
“突然？发生了什么事？”
“不告诉你，除非你答应带我一起走。”
“你说了我就带你一起走。”
忻欣狡黠地笑笑，道：“你当我是猪啊，我告诉你了，你一走了之，我也拿你没办法啊！”
“……”
这时唐僧见不远处猪八戒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忍不住跑过来道：“哎呀我说八戒，你刚才上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为师等你等得好辛苦啊，你看……太阳都快下山了，我们还没走出这些山呢！还有，你刚才在跟谁说话？我早就叫你要多陪我聊聊天，你看你憋了一肚子话没人说弄得现在自言自语……”
忻欣问猪八戒：“这和尚是谁？”
猪八戒说：“据说是我师父。”
“师父？就是说他比你大？”
“名义上是。”
“你怎么不早说！浪费我那么多口水。”忻欣从猪八戒背后转了出来，笑容可掬地说，“嗨！师父怎么称呼？”
“叫我吗？”唐僧四处看了看才发现那扇着两片透明翼停在空中的女翼精灵，忙合掌道，“女施主好！贫僧法号‘三藏’，又名‘玄奘’，人称‘唐三藏’！”
“我叫忻欣。你名字比我还多，一定是写小说的吧——多取个笔名以防读者看了你的书不爽找上门来揍你。我就叫你师父算了。师父，你们要上哪儿？”
“我奉观音菩萨的旨意，要到西天取一本经书。”
“可以带上我吗？”
“这……”
“带上我你们可有五大好处哦，第一，我的嗅觉灵敏，能随时帮你们发现好吃的；第二，我还会魔法，能保护你们的安全；第三，我还可以陪你们聊天，你们两个人走那么远的路多闷啊。”
唐僧登时眼放光芒：“什么？你真的会陪我聊天？”
“当然，我可喜欢聊天了，你见过不爱说话的女人吗？”
“那倒真没见过。那好！单冲第三点我就十二分肯定地答应你了。”唐僧像猩猩那样拍打着胸脯打包票！转而问猪八戒，“你怎么说？”
猪八戒说：“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说？”同时发觉忻欣在旁边得意地朝自己挤眉弄眼。
唐僧又问猪八戒有没有采到果子，猪八戒说：“没看见哪儿有果子。”这句倒是老实话——人都睡着了还能看见什么？唐僧望向忻欣，忻欣说：“你看我干什么？看我也没用，这附近确实没野果。”
唐僧问：“那你们吃什么？”
“精灵都是吃树叶的，你不知道吗？”
唐僧大吃一惊：“吃树叶？天啊，那你们拉出来的屎是什么样的？”
“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