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懵懂岁月 -- 三十七 入乡随俗

小区里来了位洋女孩，立刻引起了小小的轰动。然而特区有特区的特点，基本上大家都是外来户，一家人不管另一家的事，柳晖搬来此处方才不到一个月的光景，认识他的人不多，他也说不上人家的名姓，所以他和琳娜的出入至多让别人多看几眼，过了几天之后，新鲜劲儿一过，自然关注的人也少了。况且那位长相特殊的外国洋妞并不时常出门，大多数时间她是窝在家里，至于做什么，没有人会知道。

琳娜生性好动不好静，自从来到中国之后，她仿佛变了个人，性格不再张扬，说话不再高声。她用一块纱巾包住了她那一头金黄色的麦浪，唯独眉毛不能描黑，因为那没用，描了眉毛还有眼睛哩，总不至于也把眼珠子染成黑色的吧！她的穿着打扮既不洋气也不土气，平平常常一个普通中国妇女的行装。这样一来，招惹人的眼球少了许多，她感到自己也自由多了。有时她自己单独到菜市场买菜，从不和人家讨价还价，她怕人家小看了她。她不仅汉语说得好，而且还学了几句粤语。她很快就能熟练地说出“呀依仙细屋漏掐把够使”这十个粤语数字。她甚至在廖晖面前夸下海口，给她三个月的时间，她就能和当地人用粤语说话。尽管如此，她从不主动和陌生人讲话，她知道在中国这是一大忌。只有在买菜买肉的时候她才能施展开自己的语言才华，虽不讨价但可以问价，她估意把一个数字反来覆去地多说几遍，让人家跟着她重复，无形中就纠正了她的错误发音。如果碰上内地的菜贩子她更是得心应手，不过她喜欢和当地卖菜的搭生意，开头一句话听不懂，后来甚至可以寒喧几句了。每逢她一进菜市场，那些菜贩子就用当地话招呼她：“洋浪类，想买第乜嘢呀（粤语：洋靓女，想买点什么）？”她也用粤语和人家搭讪：“唔该，俾斤基围虾我，几多钱呀？呢的鸡公点卖呀？”（粤语：我要一斤基围虾，多少钱呀？这只公鸡怎么卖呀？）一来二去，她倒成了菜市场非常受欢迎的洋顾客。回到家里，她则又成了标准的家庭主妇，洗菜做饭，烹调煎炸，蒸煮焖烧，样样都做得像回事。她是个极聪明伶俐的女孩，加上她本就有点学做中国菜的基础，经这几天的实践，她基本上可以算作一个称职的家庭橱娘了。

妈妈的病已经不能再耽搁了。琳娜决定立即给妈妈做手术，然而手术病人需要有人照料，跟前是不能离开人的。琳娜这次到中国来只能有十天的时间，美国那边还有一些事需要她回去处理。廖晖本可以请几天假的，琳娜不放心，怕他一个大男人粗手笨脚的，把妈妈侍候不好。琳娜想回去之后办完事立马回来，她要一直陪着妈妈住院，直到她老人家康复为止。琳娜想把手术费先交给医院，廖晖不同意，说是住院又不需要提前排队，啥时候人到啥时候做手术，何必要先交钱？琳娜听他说的有道理，也就不再坚持。

妈妈虽然怀念她的花蓉儿，但眼前这位美国丫头，活泼开朗，手勤脚快，待人热情又诚恳，还能有啥挑剔的？儿子一辈子摊上这么一个好媳妇，也算他命大！再说，花蓉儿虽好，人家已是有主之人，在她家老待着也不是长久之计。老人唯有一点不宿心的是，这个花蓉儿一走，从此就杳无音信，她不应该是那样的人啊！怎么看都不来看她一眼呢？人，不可得陇望蜀，有了琳娜这样的好儿媳妇，她逐渐也不怎么太介意花蓉儿来不来了。主要是有点搞不清，她总觉着这个洋媳妇和花蓉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根源。如果是腿脚好，她早就亲自找到厂子里当面问问蓉儿了。奈何心强力不强，她没这个本事，即便是儿女们有啥事瞒哄着她，她也是无可奈何。

凭心而论，两个姑娘放到称上称，一个足半斤，一个高八两（老称），分不出哪个高哪个低。两个都是好女孩，只是，只是她总觉着把花蓉儿割舍不下……。年轻人的事她管不了，意见总可以保留吧！

他们家本来就客人不多，徐笑春不来，花蓉儿不露面，就更无人上门了。这天，家里却来了一位不速这客。老太太不认识，观面相却又好像在哪儿见过。琳娜主动介绍说：“妈妈，这是哨子的姐姐。”

“哨子的姐姐？”又是那个难听的名字。

花蕊儿很含蓄地鞠个躬，微微露出一丝笑容，说：“伯母，我叫花蕊儿。”

老太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哨子是花蓉儿啊！她早听说花蓉儿有个姐姐也在厂子里上班。可是，可是花蓉儿啥时候改了名字叫哨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