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懵懂岁月 -- 三十二 尴尬出游

世间事最难揣摩的莫过于一个“情”字了得。多少人为情所累，多少人为情所伤，更有多少人因情而心胆俱碎，愁苦终生的。花蓉儿平生第一次涉足情缘，就结出这样的苦果，因而她暗暗发誓，从今后再也不会为爱情而枉费心机，等到某年某月，随便找一个男人，组成一个家庭，度此一生罢了。话虽如此，她仍旧对柳晖放心不下。她知道柳晖人忠厚善良，既无害人心，也无防人意，她怕他跟了那个美国丫头会吃亏。更有那位时刻不得离人的老妈妈，得了这个疯疯张张的野姑娘当媳妇，不知能否受到无微不至的关爱和照料？

柳晖一听说花蓉儿要给他们当司机之后，当时就暗暗叫苦不碟。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原先他巴不得和花蓉儿天天在一起，而如今他最怕见到的就是花蓉儿。有几次在厂里面对面碰上花蓉儿，他甚至都不敢抬起头来看人家一眼，通红着脸低着头侧过身子让花蓉儿过去。花蓉儿反倒大大方方问他一声：“妈妈好些吗？”这一声问候几乎没让他落下泪来。他知道花蓉儿和妈妈的感情，他知道花蓉儿说的决不是一般的客套话。花蓉儿和妈妈的这一份感情就活活的断送在他的仓促决定之下。

仓促吗？他也曾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时间上似乎短了一点，但如果要继续这样无休止地拖下去，没准丽娜还会生出啥事来？琳娜对他近似狂热的爱，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对，世界上没有人规定爱情要遵循一定的章程办事。他不是怕琳娜，他没必要怕琳娜，琳娜也不是让人怕的人。琳娜是一团火，一团熊熊燃烧的火，一团能把全世界灼热的火。她敢爱敢恨，光明磊落，既不回避自己的过失，也不隐晦个人的错误。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她让人爱得放心，爱得踏实。

花蓉儿呢？柳晖不敢往下想，他清楚花蓉儿是会给他带来一生幸福的人，但这已成为过去，一个永远也无法扭转的过去。最令他无法理解的是，他越是想方设法避开花蓉儿，花蓉儿却越是要和他走近，他不知花蓉儿是何用意？

花蓉儿一大早就把厂里派来的车开到廖晖住宅的门口，既不按喇叭，也不敲门喊人。关了油门，熄了火，一个人坐在驾驶室里静静的等。

每次都是丽娜先出门，她总是礼貌地走到车门口，热情地喊一声“哨子”。由于发音的习惯和要领不同，琳娜的汉语尽管说得很出色，但有个别词语她也许永远都纠正不过来。因而花蓉儿对她把“嫂子”叫成“哨子”既不介意也不解释，回之微微一笑：“上车吧！今天去哪儿？”

琳娜回过头问廖晖：“亲爱的，你说去哪儿？”

柳晖蹙蹙眉，抬眼望望车上说：“随便去哪儿。”

琳娜说：“去动物园吧！我想看看中国的老虎。”

花蓉儿径直把车开到西岭野生动物园。

寻常的动物园都是动物都在笼子里，而在野生动物园却是人在“笼子”里。仨人并排坐在动物园的专车上驶入狮虎园，柳晖靠窗口，琳娜居中，花蓉儿坐在最边上。一只凶猛的大老虎仿佛嗅到车上有一位黄头发的外国人，竟好奇地冲过来，两腿直立俯在挡风玻璃上朝车里呲牙咧嘴吼一声。车里人有的照像拍摄，有的搂紧孩子，琳娜则情不自禁地用英语喊了声“我的天哪”，然后歇斯底里地钻进柳晖的怀里。柳晖把目光转向花蓉儿，花蓉儿扭过脸去看别处。

吃饭的时候，琳娜尽管使筷子的水平远不如在座的两位，但她仍然不断地为柳晖夹菜。每当此时，柳晖总是情不自禁地瞅向花蓉儿，花蓉儿则低头吃饭，他们的目光从未相遇过。

某一天不出门，花蓉儿照旧把车开到他们院里。琳娜在橱房里忙家务，虽然她的橱艺远较花蓉儿差许多，但她能把中国菜做到这个水平，母子俩都已经相当满意了。柳晖陪着母亲在客厅里看电视，妈妈问儿子：“伢，替你们开车的是谁呀？看你神不守舍的样子。”

“别人，你不认识。”柳晖支吾道。

“叫师傅上楼来喝杯水呀！”

“妈，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正巧琳娜从橱房里出来，接过话头说：“妈妈，开车的是哨子。我叫了，哨子不上来。”

老太太纳闷了：有叫哨子的吗？怎么起了个这么难听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