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懵懂岁月 -- 三十 洋女归亲
赵培乾刚一到家门口，他家的宠物犬非儿如飞一般地由屋里蹿了出来，紧接着是保姆王嫂，再后面是一大帮子亲戚。这一伙子人临时组成了一支小小的仪仗队，夹院欢迎他这位久不归家的当家人。来的亲戚当中，不分男女，异口同声叫“姐夫”，赵培乾也不撘话，姐夫总有姐夫的矜持，口袋里又有那么多钱，因而随便挥挥手，大家就算认识了。
刘亚菲什么人物，丈夫归家自然不会不给面子，遂亲自端一杯茶放到赵培乾手边，既无奉迎的笑，也无冰冷的脸，和寻常一样，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吩咐说：“先冲个凉吧，然后叫几个兄弟妹妹陪你喝两盅，他们几个能喝着哩！”
赵培乾突然心里一热，家必竟是家，只有在家里才会享受到在任何地方都享受不到的感觉。尽管没儿没女，有老婆就是家。刘亚菲这人，啥样都好，就是不生产，养条狗都让她给起了个名叫非儿.非儿非儿，当然是非儿了，赵培乾心里说。
柳晖用手机指挥着出租车司机，一直把车开到他们家门口。
琳娜下车之后，什么也不说，默默走过去，紧紧抱住柳晖的头，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一动也不动，足有五七分钟。司机倒是不在乎，空车牌他没打，计程表还在不停地转，由他们去缠绵，反正有人付钱就行。
柳妈妈已经提前得到消息，洋儿媳妇今天要进门。老太太不知是喜还是不喜，早早被儿子搀扶到沙发上坐下。按理说像儿子这个年龄早该成个家过日子了，可一直也没个合适的姑娘。花蓉儿她倒是挺喜欢，可是听儿子说人家如今是徐哥徐笑春的对像，她就什么也不敢说了。不说是不说，可有时也难免在肚子里犯嘀咕，这个花蓉儿姑娘脑子里出毛病了，怎么把她一个老太太伺候得跟个亲生闺女一般。她一辈子没生下个女儿，没料到老了老了却遇了这么好个干女儿。她常会里想，儿子啥时候能娶个这样的好媳妇，让她明天去死，她都没牵挂了。可惜儿子没那个福，别说是他徐哥的人，就是再换一个人，她也不能动那种念头呀！那成了啥人了？花蓉儿真是有眼光，他徐哥也确实是好人，但愿他们日后能过上好光景。说归说，想归想，花蓉儿愣古丁一搬走，她脑子里空了好几天，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实。她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可这一天来得太快太突然，她接受不了。她又不能说谁埋怨谁，儿子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蓉儿姑娘是别人的人，老待在家里日子久了总也不是个事。今儿一大清早，儿子说他在美国的女同学要来看他了。她当过小学教师，文化不高也是初师毕业，不会把美国也搞不清。不过她不喜欢美国人，从她记事那天开始，天天喊打倒美国鬼子。这几年中美关系有所改善，鬼子倒是不喊了，但留在脑子里的坏影响还是一两天消除不了的。到底如何等情她说不好，反正美国人没在中国干过一件好事。她知道美国人帮蒋介石打仗，出枪又出炮，就差原子弹了。人家屋里兄弟俩吵架，你一个外人劝劝也就得了，干嘛帮着人家打？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呀，还有朝鲜，如今又是台湾，不说了，说了又是气，反正她对美国人没有好印象。今天儿子偏偏给她领回来一个美国儿媳妇，她不知道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儿子到楼下去接儿媳妇，老太太心里头“扑腾扑腾”的，她不知见了儿媳妇说啥叫啥？老太太还在犹豫哩，儿子领着儿媳妇进屋了。老人家抬眼一看，心里不由一惊：外国咋也有这么好看的女孩？
柳晖并没有做介绍，琳娜先是噗哧一笑，然后规规矩矩鞠个躬，最后竟扑倒在妈妈的怀里，用地地道道的中国话说：“妈妈，您好吗？”
老人家一般都是经不住三句好话的，被琳娜这样一亲热，由不得眼泪花子就下来了，老太太急忙颤声说：“好好，你也好吗，姑娘？”
琳娜见状，急忙从她的包里取出餐巾纸，抽一张出来，拿在手里，细细地给妈妈擦眼睛。边擦拭还边说：“妈妈不要哭，我以后就是你的儿媳妇了，咱们是一家人。我要好好伺候您，给您洗衣服，给您做饭，家务事不让您动手，再给您生个胖孙子，妈妈，您高兴吗？”
这一番话说的，就是心上结了块冰的人也该化成水了。柳妈妈对美国和美国人的成见顿时之间化为乌有，随之而来的是感叹，她心里念道：“我的傻儿子，怎么找了这么个好媳妇？”
柳晖要进橱房，被琳娜喊住。丽娜说：“柳晖，今天的饭不让你动手，我来做。我会做中国菜，在中国念书的时候我就学会了，是跟一家餐馆的老板学的。那时候我经常去那家餐馆就餐，老板是个女的，对我很好，我至今还和她保持联系着哩。我今天就是要让妈妈尝尝我做的饭菜地道不地道、可口不可口？”
柳妈妈心里又是一番感叹：这个丫头，脾气也直，心眼也好，知道疼人，还很聪明。这一口中国话说的，如不是那一头黄头发，谁能说她是外国人？几乎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她仿佛就把花蓉儿忘了，不是她薄情，人家本来就是别人家的人吗！
柳晖解释说：“我不是去做饭，我想烧壶烫烫的水，给你冲一杯我们湖南家乡的清茶。今天你初次上门，第一顿饭不在家里吃，老板说他请客。”
“那天在电话里和我说话的，你那位嫂子也来吗？我想见见她。”琳娜问道。
柳晖点点头。他仿佛皱了下眉头，柳妈妈没发现，丽娜注意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