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二

雪说她要去看大海，她说好久都没有回到老家去看海。自从和我结婚以后，她就随我来到泉州市区生活，我们的房子是在小区里的，和我父母亲的隔了大约有800米。说远也不远，往年天冷的时候，我和雪会起来跑步，早餐都在父母亲那儿吃的。我母亲不大会做饭，她的手艺就和雪一样，如果说到最好吃的，莫过于西红柿炒蛋。我父亲可不一样，他做的菜我可以吃三碗饭。记得读初中时，就因为父亲的饭菜，我体重达到了史无前例的130斤，以后，由于种种缘故再加上父亲没有给我做饭了，我就开始狂减，到现在都不知道丢掉了多少脂肪。或许继承了我父亲的手艺，我做的饭菜，雪可以吃好多，就象我父亲给我做菜我吃的一样。

惠安县是雪的老家，那里有闻名的惠安女，还有美丽古城崇武。雪小时侯就是在海边长大的，她说她对海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她说她只要看到大海后，所有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每次雪和我吵架后，我也总能在海边找到她。由于工作忙，雪说她想回家看看，都会被我“莫须有”的推掉了。父亲就一直在说，你带雪回趟家吧。母亲也说。直到后来，我终于答应，在星期天到来后，我就和我老婆一起去看大海。虽然出于应承式的，但我还是会很认真的对待，因为我是那么的爱雪。在我说完话后，我看到了雪久违的眉飞色舞，她那洋溢着青春笑容的脸，仿佛就是我初恋时的样子，都是那么的迷人。我也跟着高兴，想想离上次回惠安，大约也有半年了，觉得有点对不起我老婆。她也有父母，平时我就在工作，雪就为我打点生活的一切，她也有孤单的时候，我是有工作压着，而雪呢，不知道有多少寂寞徘徊的白天，可她还是这么的理解我。即使我是以乱七八糟的理由来唐突她。

好久都没有给雪买衣服了，我突然这样觉得。追雪的时候，雪是每一星期必买一件，到了我们结婚后，雪却很少买了，她说她要为我省钱，把家里的钱都存起来，然后一起去旅游。现在雪的一些衣服，还是三四年以前的。雪的姐妹庄灵芬说雪跟了我以后，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中年妇女，未老先衰。我不知道雪是怎么回答的，可我的心里就是一阵难受。我想给雪所有的东西，可是我却要让她这样为我去受苦。记得雪曾说过，要是我有钱了，她根本不用去计较花钱和赚钱的事情。说这话的时候，雪是微笑的，但我知道雪内心的苦楚。世界上哪有一个女人不爱美，看着别人穿好看的衣服，雪会不心动么。所有的一切都怨我这个无能的老公。

我在一个广告公司上班，赚的是一些小阶层的工薪。可每天还要忍受客户的不满和抱怨。做广告的说难就难，说容易就容易，我们忙时，常一个星期要处理几十个客户，而如果清闲了，就连续几天都没有事情做。但好歹工资还是稳定的。在这里我认识了我的一个哥们，他就是杨伟。杨伟毕业于山东大学，和我是校友，但比我小两届。他学的是电子信息工程专业，可却干上了广告这个行当。他说天命如此，他也没有办法，可杨伟在学校的成绩却不怎么样。别看他戴了个500度的近视镜，挺有诱惑力的，为人也老实。但学习跟有没有眼镜外加老实是没有关系的。和他刚开始认识时，我也就中了他外表的圈套，后来慢慢的了解，他真正的狐狸尾巴变逐渐地显现在我的眼前。我们也就有了共鸣，经常在一起做些事情，甚至到最后，我们以兄弟相称。

我每天到公司的时间总比标准时间快五分钟，而杨伟却是出了名的“迟到大王”。我有时候常这样数落他。杨伟啊，是不是要把工作时间往后延迟半个小时，你才能准时到啊。杨伟总会不以为然，他说。阿五，看你，今天又要数落我了。我想杨伟在公司呆了整整四年，却依然只是在员工的岗位上奋斗，多半是由迟到导致的。可杨伟很有设计头脑，上次的苹果广告，就是在他的设计下，我们公司才打败别的公司，大获全胜的。而他却谦虚的说，是大家所有的功劳。我那时候听到这句话，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北极去凉快。

杨伟却一直还是孤身一人，但他人长得挺高的，虽然长相真的不敢恭维外，他却不至于沦落到打光棍的地步。雪说她想帮杨伟看看，可就是她找的那么几个女生，杨伟一个也没有看上，他不是嫌那个长得不高，就是嫌这个皮肤不够白。总之，连我这个做兄弟的，都不知道怎么去说他了。有个叫席花的女生则干脆说了这样一句话。也不拿着镜子自己去照照看，竟然敢嫌我胖。我听了都替杨伟觉得丢脸，可他反倒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那个女生笑了笑，说。你知道猪是怎么说话的么，我想我也不用去猪圈了，听你讲就可以。席花听完立马把挎包扔过来，哭着转身就跑。

我后来还是记得席花的，因为她来要挎包的时候，是我去找杨伟要的。她一个这么胖的女生，也会有害羞，本来我以为就她那体积，做什么事应该是肆无忌惮才对。然而，她真的很怕杨伟，这或许就叫一物降一物吧。要完包席花请我吃了一顿饭，我们去东街的“豪客来”吃了一顿海鲜餐，她还很客气地要我们去她家坐。可雪却推说好晚了，不愿意去。在席花庞大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后，我把手表往雪眼前晃了晃，说。才四点啊，老婆，怎么算晚呢？雪却横了我一眼说。你还想死啊，被杨伟知道，你这个做兄弟的，以后还怎么和他相处啊。我一想，也对，不能得了便宜，还要得寸进尺。

天气凉了，杨伟就经常约我出来。他不象我，他还是单身，所以生活很自由。我和他会常去酒吧，泉州市区的酒吧我们大部分也都逛遍了，杨伟在那里认识了好多女生。曾经也好过几个，但我们都知道，那只是身体上的需要而已。我不会拒绝和杨伟去那种地方，虽然我是有妇之夫，我不会做对不起雪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酒吧，在舞池里狂跳了一会，我碰上的女生总比杨伟多，而且比他的漂亮，女生说我特有男人气质。杨伟有时就为此郁闷了好几天。逛完泉州的酒吧后，我们会到晋江去。晋江的鞋业是全国有名的，什么安踏，匹克之类的，反正凡是你脚上所穿的运动鞋系列，大部分都是晋江出的。而那里的酒吧也比泉州好了很多，我就遇到了好多优秀的DJ。从泉州到晋江需要半个小时，每次总是杨伟开车载我过去，他有一辆黑色的北京现代，而不管是晋江还是泉州的酒吧，杨伟总很有目的性的到达。有时我就感觉好奇怪，杨伟对泉州的认识，会比我这个泉州的本地人还熟悉。

雪偶尔也会说我几下，她知道我写东西好累，傍晚出去是个消遣，所以她也不会反对。我不会带着酒味回来，回家时我总会到杨伟的宿舍梳洗一番，在酒吧里我也只是喝很少的酒，杨伟却不同，他喝得可以说是酩酊大醉。喝酒的时候，我常看到杨伟痛苦的微笑，他把酒杯举得好高，然后一杯一杯地往下咽，象是吃什么东西似的。所以，回来总要我载他回去，而偶尔他也有清醒的时候，他便不停地和好多跳舞的女生聊天。有时还请他们吃饭，去九一路的“星会来”吃夜宵，一个晚上下来，他要花的钱差不多是我半个月的工资。

八月的天空似乎都是那么的热。热得人都快要从地面蒸发。星期一下班回来，我呆在家里，静静的看电视。雪正在准备晚饭，厨房里传来的是一阵的香味。大约7点时，杨伟打电话过来说他要过来，他说他好久都没有来我家坐了。我说不用了，我们出去吃或者玩吧，家里不太方便。杨伟却一直说不，他说他要到我家里来，他说他在这能找到一些家的影子。和杨伟相处快一年了，我并没有问他的家室，他也很少在我的面前，提起他家里的情况。我说。好吧，那我等你。

杨伟在半个小时后来了，还带来一些水果。我站在阳台上喊他，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衬衫，头发梳理得都直起来，不象平时有点邋遢的他。

大嫂，打扰了。杨伟一进来，便客气地说道。

雪正端着一些菜，她回答。客气什么，阿伟，快坐下，我们一起吃饭。

桌子是摆放在靠阳台的地方，方便我们可以看到来访的客人。杨伟笑着说。不用了，我吃过了，大嫂。

雪从冰箱里拿来两瓶惠泉啤酒，说。一起吃吧，阿伟，都是自己人，不吃我可生气了。

我也说。阿伟，有什么事情，我们吃完再说吧。

好久，当我吃了快半碗饭，我发现杨伟的碗里还是满满的。我倒给他的啤酒也没有喝。杨伟看着桌子发呆，头就一动不动的，似乎在想些什么。雪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对杨伟说。阿伟，你今天怎么了，还跟我们客气什么。来我们干一杯。杨伟缓过神来，说。没有啊，我只是有点——话还没有说完，我和他就干了一杯。杨伟喝完，擦了擦嘴说。那我就不客气了，阿五。

雪笑着说。快吃吧，不然饭菜都凉了。

杨伟就一直喝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雪已经把冰箱里所有的啤酒都拿出来，而饭呢，他就只吃那么小小的一碗，还没有吃完。我屡次想劝他不要再喝了，雪却阻止我说。让他喝吧，或许他有什么心事。杨伟喝酒的时候，还不时地这样自言自语。看你能怎么的，我自己一个人就很好。雪看着桌面的菜快要吃完了，说。阿伟，我再去烧几道菜，要不。杨伟似乎清醒了很多，他说。不用了，大嫂，我已经饱了。他说话的时候，话语有点颤抖，动作也不很伶俐。

CD已经放完了，我起身去换另外一张。杨伟就走到卫生间里去。雪开始收拾桌上的菜肴。

在闹钟滴滴答答地敲响了九下之后，我就听到一股似流水的啜泣声，雪也走了过来。当我发现声源是在卫生间的时候，我意识到在卫生间里只有杨伟一个。雪说。你快进去看看，不要出什么事。

卫生间里的杨伟泪流满面，脸上已经几乎没有一块不湿的地方。这是我和杨伟交往以来，唯一一次看到他流眼泪，也是我所看到的男生哭得最凶的。这个印象，在我以后的日子里，还时不时显现出来。杨伟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他平常都不轻易表现自己的懦弱，他对我说流眼泪是懦夫的表现，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的杨伟就窝在卫生间的一个角落，头向上仰着。

我急忙问。阿伟，你怎么了？

杨伟看到我来之后，就走到我面前，握紧我的手说。阿五。今天真的好感谢你，大嫂也这么的热情，来你家让我有了在家里的感觉，。

我感到奇怪问。又不是第一次来我家，怎么哭了，到底怎么了？

杨伟的眼睛肿了起来，眼泪都流到嘴巴上了。他说。阿五，今天是我的生日，而且她，她就要结婚了。说完，杨伟又继续哭了起来。一个男生的那种痛楚，在杨伟的身上表现出来，让人看了都觉得和同情而且伤心。

什么她，她是谁啊？我呵止住还在哭泣的杨伟说。振作起来，阿伟，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有什么事我们不能看开呢。

CD机中的《一剪梅》悠扬地传来，我听到了这样的一段词。

真情象草原广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总有云开日出时候，万丈阳光照耀你我。

杨伟哭着说。她，她就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就在今天，我生日的时候，她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

我听了觉得更加奇怪。阿伟，从来没有象我提起他女朋友的事。而且我和他认识以后，也没有见到过有别的女生找他过。他每天除了上下班之后，要么和我去打球，要么死拉着我去喝酒。虽然我觉得他的生活实在是很无聊的，但也不会有好多的烦恼。杨伟是这么的阳光和开朗，他经常会用幽默性的话语逗公司的女同事笑，女同事都说杨伟是很有魅力的男生。这么好的男生，怎么会有女生舍他而去呢

你的女朋友，还有你的生日？

我问的时候，雪也走了进来，她很惊讶地看着杨伟，似乎是整个人被愣住了。

杨伟继续说道。阿五，大嫂，今天真的谢谢你们了。我的生日能有你们来陪伴，我觉得很高兴了。以前在家，我妈总会给我准备好多的鸡蛋，她说多吃鸡蛋多长命。还有她，她会给我准备好多的吃的，即使我工作是多么晚的回来，她总会等我。她知道我爱吃“东街肉粽店”的粽子，每天晚上她都为我特地去买的，放在保温瓶里。

听到这，我才意识到杨伟曾经也在泉州呆过，难怪他对有些地形那么熟悉。杨伟的女朋友，曾经是那么的爱杨伟。就象我和雪的爱情一样，都那么的温馨。

雪说。阿伟，今天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杨伟停止住啜泣说。大嫂，谢谢你。阿五，那我不打扰你了，今天真的太对不起了，让你们多担心。

说完，他朝我们微笑了一下，转身就想走。我拦住他说。阿伟，你的女朋友，今天结婚你怎么在这里，该去找他，去面对事实，去跟她说清楚。

你们不知道的，阿五，我没有钱，也没有权势，我不能给她幸福的。况且，她父亲得的是癌症，住院以来都花了好几十万，我哪里有那么多的钱。所以，所以为了帮他父亲治病，她就离开了我。她说要等我一年，可一年以后，我什么也没有，我只能天天喝酒。她的父亲死了以后，她就对我说，她要嫁一个有钱人，不想再过穷苦的日子了。

杨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边说边喘息着。

雪说。真的是这样么？阿伟，你错了，女生要的不是钱，而是一个真正爱她的男生，懂得怎么去保护她。

我也说。阿伟，对啊，你快去啊，去跟她说清楚，不能在这里耗着。

杨伟似乎又陷入了沉思，他不言不语地站在墙边。过了一会，他突然叫道“谢谢你们”，就奔出房子。我听到他汽车马达发动的声音，马达声很大。

雪就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