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 第十一章 伏魔洞 上
伏魔洞外。
森然寒风自洞内袭来,无为不禁一阵颤抖,这洞平日虽冷,却不似今日这般冷的刺骨,而且隐隐有股强大的吸噬之力,仿佛要将几人生吞一般。
红衣女子刚将无为随意仍在地下,便见张青泓脚踏一道红光飞来。
只听红衣女子笑道:“小丫头,我只道你平时贪玩,原来修行也不差。”
张青泓见无为被捆着似个大粽子,挣扎半天也没站起来,怒道:“方婷,你快放了他!”
红衣女子一愣,笑道:“你认出我了,呵呵,他是你什么人?”
张青泓一窒,不禁自问,对啊,他是我什么人?我为何要这般紧张,口中却道:“他是我龙虎门的弟子,我的师弟!”
红衣女子‘呵呵’道:“你师弟,你的师弟那么多,少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青泓一时气结,也不再多说,御起红绫,默念心诀,顿时风生水起,淡淡水汽凝成道道冰刃,在红绫拉扯卷袭下,急速向红衣女子飞去。
红衣女子轻轻一挥,两道红绸随风而至,与千万冰刃撞击,激起片片晶莹,却没有一片落在红衣女子身上,只听红衣女子道:“水乃至柔至弱之物,能柔弱胜刚强,不是这般用的。”
言罢,右手轻抬,一瞬间,方才激起的万千冰晶滞在半空,缓缓凝在一起,化作丝丝清水,又见她沉手平推,那清水缓缓向张青泓飘去。
眼见那股清水飘来,张青泓心情紧张,忙御起红绫,化作团团赤焰,将那团水渐渐蒸掉。
正当张青泓得意之时,孰料,四周水汽瞬时间在张青泓的头上凝结,只化作一滴水,滴在张青泓眉间,片刻那滴水消失不见。
张青泓摸摸了额上,怒道:“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
红衣女子笑道:“‘血美人’!”
张青泓心中一惊,忽想起那日肖仁死后尸身化作一滩血水的情景,周身一颤。
红衣女子笑道:“不但我是,方才那滴水也是。”
张青泓不禁心中一片冰凉,又道:“你…你想怎么样?”
红衣女子仰望伏魔洞三字,半响,道:“我说天下男子都是负心薄幸之人,你可相信?”
张青泓怔了一怔,不解她为何有此一问,但思索片刻,便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红衣女子道:“我就知你不信。”说完指了指躺在地下的无为,又道:“他可是所爱之人?”
张青泓又是一怔,随即道:“不是,我怎么会喜欢他?”
红衣女子冷道:“那,我就杀了他!”右手轻举,食指指尖轻轻放在无为颈旁,道:“我只需轻轻一动,他便活不了了!”
红衣女子还未动手,张青泓叫道:“不要,他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取他性命?”
红衣女子冷笑道:“天下男子无不是负心薄幸之人,杀一个便少一个。”
无为早将二人对话听了个明白,对红衣女子怒道:“你要杀便杀,何必强迫她说爱我,毁人清白?!”
红衣女子一愣,将束在无为身上的红袖去掉,见无为站了起来,冷笑道:“果真是有情有义!”
张青泓见无为行动自由,一旁的红衣女子也不再逼迫,便将无为喊到自己身边,转身便拉着无为走。
红衣女子对着无为笑道:“你真的要走?她已中了我得血美人之毒,不出三个时辰她的就会化为血水,只剩下一副皮衣。”
无为身形一窒,登时停下脚步,挣脱张青泓的手,返回到红衣女子身前,道:“我留下,你把解药给她。”
红衣女子又是一愣,却比方才震惊了许多,冷道:“我已放过你,我还来送死?”
张青泓见红衣女子语气不善,怕她反悔,忙去拉无为。
无为挣脱,看着张青泓,凝视片刻,对红衣女子道:“她因救我中了你的毒,我若是离开,她的毒便不能解,以他人性命换我性命,即便是我能苟活于世,又如何心安?你给她解药,我让你杀便是。”
红衣女子原本平静的表情突然之间狰狞起来,喝道:“我不信,我不信世上会又男子为一女子去死,天下男子都是负心薄幸之人,都是……好!既然你想死,那我成全你!”
一道惊人掌力袭来,无为只觉四周天地旋转,忽听一声轰鸣,身子便如同身处飓风的漩涡中央,随着阵阵飓风飘着,忽然又有一只手将自己的手抓住,于是两个人一同下沉,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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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郎传》叶孤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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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魔洞。
洞内的场地异常宽阔,中央矗立着一尊巨大的石像,石像前一丈处矗立着一面镜子一般的玉石,玉石上通洞顶,下接洞底。
洞中只此二物,别无其他。
无为与张青泓在方婷一击之下,落入洞中,恰好落在张道陵的石像前。
原本二人以为这洞中有什么妖魔,心中惊恐,待看清洞中事物,渐渐不再恐慌。只是见这洞底离洞口不过十余丈,二人却用尽气力也飞不出去。总在二人出洞的那一刹,身后出现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二人拖拉回来。如此,试了几次均告失败,二人便不再尝试,向着洞中的石像看去。
乍一看去,这石像本也平常无奇,但那双眼神,总若有若无的精光闪烁,竟似是有灵性一般,无为与之对视,竟有被其洞穿一切的感觉。
无为心中大惊,不禁向后退了几步,方站稳脚步。待无为回过神,自远处看来,不禁又是一惊,那张道陵石像的坐姿:双腿盘坐,左手置于大腿掌心向上,右手扶于右膝指尖触地,这竟是佛门印法——伏魔印。
张青泓见无为露出一副惊异表情,不禁嘲笑道:“大惊小怪。”也不理会无为,向别处看去。
这伏魔印乃佛门秘法,张青泓自幼在龙虎山修行道法,自然不知,但无为与行空相处多年,耳濡目染,再加上行空为治无为头痛传了不少佛门心法,一眼便看出来了。
此时无为心中疑惑,胜过种种担忧,堂堂龙虎山开山鼻祖竟是佛门弟子,若此事为天下人得知,也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风浪。可又转念,若祖师爷张道陵真是佛门弟子,又为何要开创道家门派,莫非二者有什么关系。
正当无为迷惑不解时,只听张青泓一声惊叹,便转过身向张青泓所指之处望去。
顺着张青泓所指,只见不远处,在张道陵石像正前方,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碧玉石壁,石壁光滑如镜,张青泓的盈盈身姿在石壁的映照下,更显美艳。
无为见这石壁质地奇特,与试剑石极其相似,一时也不曾在意身旁的张青泓。突然,感觉身旁张青泓气息渐重,忙回神看去,只见张青泓双眼迷茫,竟对着这石壁低低呼唤,呼唤声虽细微,但无为仍能听见,那是张青泓在呼喊自己的母亲。
无为忙摇了摇张青泓,张青泓身子一颤,双目之中有了光,神志方回复过来,又惊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无为道:“你方才对着这石壁发呆呢!咦……这石壁上还有字!”
张青泓对着石壁端详,只见石壁上方几行字若隐若现:
生也愁,死亦苦;
生死无情人无睹。
离也伤,合亦痛;
离合是空空是梦。
张青泓低低念了两遍,突然,叫道:“惑心镜…惑心镜,这一定是惑心镜!”
无为道:“什么惑心镜?”
张青泓心下谨慎,又看了看那石壁一眼,道:“当年妖罗刹遭天谴,为刑雷破了真身,只剩下一魂尚存,祖师爷便是用惑心镜镇住妖罗刹那一魂的。”说完又道:“方才我一时不察,险些让那些幻象迷惑。”
无为点了点,忽又惊道:“你是说这石壁能产生幻象迷惑人心?”
张青泓道:“那是当然,她会幻化成你心中至亲至爱之人,迷惑你,让人神魂颠倒。虽然这惑心镜中只镇着妖罗刹的那一魂,修行不深的人也很容易受其迷惑,更何况是你这种修行差,又胆小好色的家伙。我劝你离这石壁远一点。”
无为为之气结,却淡淡道:“不知道刚才是谁受不了媚惑,‘娘’啊‘娘’的叫着?!”
“你……”张青泓指着无为正欲大骂,却见无为转个身,头也不回走向惑心镜前,兀自看的出神。
张青泓心中一惊,正想阻止,可伸出的手在半空停了下来,不知想些什么,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此时,无为站在镜前,望着自己的身影渐渐模糊,朦胧中,恍若隔世的影像飞逝而过。
镜前白光一闪,一瞬间镜子似是放大了千倍万倍,将无为的身心笼罩住,无为怔怔的站在原地,眼见万般朦胧的幻象扑面而来,在此刻变的如此真实,如此触手可及。
无为看到一群未曾见过的画面,未曾遇到过的人,虽是未曾见过,却又那般熟悉,仿佛前世今生的记忆在此刻重合在一起。
他看到一个男人手持利剑仰天悲叹,看到一个女人的抚摸着一个孩子的头轻轻一吻,一时间,无为有种错觉,那少年就是自己,自己就是那少年。
渐渐,他看见那少年在庭前舞剑,少年的身影更加清晰,那俊秀而英气的面庞,坚毅身姿仿佛一道闪电在无为的脑海里留下深深的印记。
在他痛苦挣扎之际,狂风袭来,疾风卷起阵阵沙尘,飞扬蔽日。暮色尘埃下,一个黑色的人影缓步走来,她的面庞是如此熟悉。
正是楼兰公主——月影。
刹那间,无为头痛至极点,在月影伸手触及无为那一刻,头痛消失了,他想起,想起了那个掳走自己的恶婆娘沧月,也想起了那个可爱善良的小公主。
在他沉浸其中无法自拔时,幻象一转,眼前出现了无为终生难忘的那一幕。
黑龙潭,那道华丽的弧线,仿佛夺走了天地间所有的颜色,久久不散。
刹那间,无为才明白为何在月影投入黑龙潭的那一刻,他的心会痛的那般厉害。
无为的手动了动,终于,在他欲救月影触手可及的那一刻,如同真实存在的月影,却化作云烟。
静静,静静。
无为如同石化千年的雕像,仿佛连移动的念想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殆尽。
唯独,眼角久久为干的泪痕,清晰可见。
久久,久久。
一切烟消云散,无为仍站在镜前。
“喂,你看到什么了?”一旁的张青泓问道。
无为面色沉痛,冷冷的看了张青泓一眼,默不作答。
张青泓却摆过头,道:“哼,不说就不说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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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郎传》叶孤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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