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 第五章 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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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郎传》叶孤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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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昌城，丝路名城，因地势高敞，人广昌盛而得名。
两百年前，自北凉残余势力灭了车师国后，高昌城一跃而为这沙漠深处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高昌国都城。
登高展望，城墙高耸，雄风毕露。城内布局分为外城、内城和宫城三大部分。城垣坚实无比，外城墙基厚约四丈，高三丈半。城内的布局与长安城相仿，房屋鳞次栉比，作坊、市场、庙宇，应接不暇，亦可见大唐国力之盛，影响之广。
大汉朝以来，高昌一直是连接西方诸国与大唐的枢纽，通商活跃，天下的诸流先后经由高昌传入中原大地，它亦是天下各教派文化荟萃的宝地。
高昌一向敬佛，就在三月之前，这全城人口不足四万的城池，仅僧侣仍有三千之众。如今，外城西南角落那几间破烂不堪的寺庙，几个不愿离去的老和尚，以及寥寥无几的行人，如泼墨的山水画一般将此处风景涂抹的萧条而凄凉。
此时的高昌，上至高昌王麴文泰，下至普通百姓，人人自危。
高昌人很是不解，这个昔日英明的王上，何以突然间性情大变，竟任命一帮阴森恐怖的人来治理这个原本就不太平的城池。更愤怒的是，他们还无知到同西方那个凶残的游牧民族联盟，去和东土大唐，天下之主作对。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深秋已过，寒风来袭。
此时，城内南门处一片哄闹之声，围观人群渐多，也引来了一众守城之官。
“怎么回事？”
远处一声怒道，一人匆匆走来，来人赤发碧眼，身披火色披风，远远看去好似一团燃烧的火焰，正是赤焰烈魔烈炎。才来高昌数月，这西域魔教鼎鼎大名的魔君竟成了高昌国的护城官，当真令人费解。
“他……他……他要去大唐，还不让搜查！”
城卫不敢抬头看烈焰，只指着一个身着紫衣的青年商人慌忙说道。
烈炎骂道：“让我看看是哪个兔崽子！”
寻望去只见一商人噤若寒蝉的正看着这个赤发碧眼，凶神恶煞的烈焰。
烈炎忽地“嘿嘿”一笑，道：“是你？”言语时向商人走来。
商人连忙后退几步，摇头摆手，苦道：“不，不，不是，，是他们！”指着后面的两个人，言语间颤抖遮不住流露的恐惧，见烈炎又向那处走去，只能无辜的看着后面的那两人。
“我倒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方说完，烈炎猛地停下了脚步。
忽然，天地静了下来。
一个黑影缓缓而来，手持一柄长剑，黑色气息缠绕剑身，威势慑人于无形。
路人只觉一阵窒息，纷纷避让，又屏住呼吸，空气凝重成雾。
一步，一步……
行人的心随着轻微的脚步声狂跳难安，连烈炎也不能自已的让出条路来。
这等恐怖的气势，恐怕除了鬼帝也只有她能发的出来。
她，暗影月魔！
烈炎不得不佩服这位楼兰的公主，三个月，从鬼城到高昌仅仅三个月，暗影月魔的境界却进步到如此地步，令人震撼。如今，月魔若要自己性命，恐怕今生也无力抵抗了。
烈炎忙躬身行礼，礼毕，方向黑衣女子道：“公主，一点小事，交给我来办吧！”
公主点头允诺，烈炎欣然向那两人走去，方踏出一步，便听见一声轻叹。
“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手中之物乃天下至凶利器，日久必然侵身，是害己害人，何必呢？”
一言既出，便知说话之人乃一出家和尚。
月影寻声望去，只见一老一少，两个光头和尚站在一众守城士兵中间。老和尚面目慈祥，正疑惑的看着自己，若有所思；那少年男子目光深邃，皮肤稍黑，也正打量着自己。四目相接，少年双瞳中一道精光一闪即逝，然后，便呆呆的看着她，月影好奇的看着那少年男子，很少有人胆敢这般肆无忌惮的盯着自己看，只觉有几分眼熟，但见那打扮及稍黑的皮肤，断然绝了是那人的念头。
两年来，二人的初次相遇，便如同陌路人一般均视而不见。
这一老一少二人正是想要东入大唐的崔天浩和行空。在天竺流浪的这两年，崔天浩已从一个涉世未深的男孩，变成如今这个饱经风霜身材挺拔的男子汉，单是看他的相貌，绝对无人能相信他会是两年前那个乳嗅未干的男孩。
两年，任何事情都可能改变，唯有人心依然。可是谁能读得懂这沉默无语的女子心中的坚持呢？
崔天浩忽然觉得眼前这位女子似曾相识，又要想起什么的时候，头上猛然传来一阵剧痛，犹如针刺一般。他仍不放弃，但愿能回想起什么，可痛自头传至心口，仿佛焚烧一切的毒火，只烧的崔天浩肝胆俱裂，痛苦不已。
看着崔天浩痛苦的表情，霎时间，月影仿佛在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身上看到他的影子，提起手中的暗影魔剑，深情凝视着，渐渐泪眼朦胧。朦胧中，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仿佛回到两年前的沙漠，自己躺在一个爽朗少年的怀中，凝视那纯真的眼神，便是去死也无所畏惧。
烈炎见公主泪光闪烁，以为那大和尚触及到她伤心之处，大骂道：“你个死秃驴，竟敢这般与我公主说话！真是找死！”
此言一出，场面瞬间紧张了起来，行人似乎嗅到浓浓杀气，四散开来，躲在远远的地方观看。
崔天浩蒙行空传授佛法多时，虽未以师徒相称，但心中一直敬重这位德高老人，自然看不惯他人对行空大呼小叫，但与行空相处两年，也明白行空为人和善仁慈，不愿见他人动武，更不会自己动手，便指着暗影魔剑，静静对月影道：“姑娘，这凶器会反噬其身，大师只是劝你早日摆脱其困扰，千万不要误会！”
月影冷冷的扬了扬手中的剑，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剑身，那黑色气息比三月前更加浓厚，也为此剑平添了几分邪气。
崔天浩见她痴痴凝视着那把剑，明知道此物会伤到自身，却不忍割舍，突然觉得她这样很像自己，一时气哽，不再多言。
行空见月影那般模样，心道：又一个痴情女子。轻叹一口气，低声向烈炎道：“罢了，施主，非要搜身便搜吧！贫僧不反抗便是。”
“大师……”
崔天浩哪能见行空受此大辱，正要阻止时，行空打断崔天浩，说道：“总比有人血溅当场要好。”
烈炎见公主只陶醉在那柄魔剑上，并未在意这二人，便示意身旁一个城卫上前搜身。
这受命搜身的城卫心中忐忑不安，又不敢抗命，只能慢慢将手往那行空衣中探去，搜索片刻，并无其它可疑之物，又向崔天浩伸手探去。
“啊！”
城卫手似火烫一般抽了出刚伸入的手，怪叫出声。
“嗯？”
烈炎不满的盯着这城守。
那城守刚想辩解时，自上空传来一声刺耳冷笑。
“哼哼……朗朗乾坤下，竟有这种事情发生！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还不快住手！”竟是一女子的声音。
只见两人立于城墙之上，均是一袭白衣，衣襟翩翩而起，在寒风之中，猎猎作响。此时，那年龄稍长的女子正冷冷的看着下面这群城守城官，面露鄙夷之色。
“师姐，有这么严重么？”
言语者正是另一年龄稍小的女子，只见她看着师姐，一副天真烂漫，迷惑不解的模样，一眼便知其涉世未深。
师姐白了那年龄稍小的女子一眼，怒道：“小师妹，住口！”
小师妹忙双手捂住嘴，只傻傻的看着师姐，装出生怕她责怪自己的样子。见师姐好似并未真的动怒，又怕言多必失，只好学着师姐的样子冷冷的看着下面众人。
两女子这般冷漠逼视，完全不把下面一众城官放在眼里，烈炎登时怒火攻心。
只听烈炎一声怒喝：“来者何人？”
那师姐冷道：“天山道宗，智胜门人！”
此言一出，一众城守骚动不安，在世人眼中，天山乃道宗圣山，神仙出没之地，此时见这两位白衣女子，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好似仙女下凡，均不敢上前。而在烈炎迟疑了片刻，月影则是面露疑色，明显对天山所知不多，而行空则全身一阵轻颤，而崔天浩只呆呆的出神，没有一丝反应。
见下面一众人一阵骚动，小师妹再坚持不住学师姐那样老是绷着脸，‘哧’的失声一笑，道：“师姐，他们是不是害怕了？师祖好厉害啊！”
在天下修道之人眼中，天山非但道宗名山，更是修行圣地，不容他人有半点玷污。如今的天山门主智胜先师乃不世高人，其所创的奇门秘术‘天幡阵’更是名满天下。
天山与西域鬼城向来不和，争斗更不曾停过，但摄于智胜先师的威名，也不敢轻视。眼前这两个女子从装束，言语来看的确像极了天山门人。可天山道宗收徒向来谨慎，弟子不多，烈炎都略知一二，这两人却十分面生，又见这两女子年纪尚轻，料想她们是新一代的弟子初次出山，不曾见过世面，心中暗暗欢喜。对一众城卫怒道：“快，将上面那两人给我拿下！”
众城守犹豫不定，一时乱了阵脚，终是向城墙上奔跑去，却将崔天浩二人晾在一边。
崔天浩也不知会有此变故，只愣愣的呆在原地，看着两个天仙似的女子，行空则是‘阿弥陀佛’说个不停。
一群人疯狂冲向城墙，两女子居高临下，丝毫不见慌乱。
小师妹毕竟年少，好奇心甚重，见月影手中长剑，黑色气息缠绕，小心翼翼的对月影道：“姐姐，我看你也非穷凶极恶之人，为何会用如此邪恶之物？”
师姐早就注意到月影手中的暗影魔剑非平凡之物，而月影本人非但是这群人的头领，功力是深不可测的，忙示意小师妹不要多说。
月影面有不悦之色，冷冷注视着这两女子，手中长剑紧握手中。
崔天浩正在发呆，也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还不快走，等着搜身啊！”将其惊醒，方回过神来，正想拉着行空悄悄走开时，月影却挡住去路，双目盯着崔天浩衣中，迟疑片刻，便伸手向怀中摸去。
崔天浩本想出手阻止，可看到月影的期待眼神时，心头不禁一阵颤动，又将举起的手放下。
“真是无耻！”
城墙上白衣师姐一声冷哼却看不下去，自上翩翩下落，刚好落在崔天浩与月影之间，挡住月影上前。
此时，那些一众城卫都已登上城墙，向那小师妹扑去。
小师妹‘呵呵’一笑自上而下，翩然落下，站在白衣师姐旁边。
烈炎不能指望那群无用的城卫，只好自己出手，蓦地张开双手，一声怒吼登时全身赤红，如烈火焚烧一般，缓步向小师妹扑去。
白衣师姐正想向叫小师妹小心，忽又觉不妥，但见一道黑影缓缓而来，竟是月影的暗影魔剑。这剑势看似缓慢，在白衣师姐眼里却迅若奔雷，眨眼间触及衣襟。
“小心！”
崔天浩惊叫道，却见白衣师姐轻盈起身，只一瞬，便躲开来势迅捷的剑峰，手上多出一条‘紫绫’，向那剑身轻轻一击，身子又翩然落下，仍停留在崔天浩前方。
再看魔剑，不知何时又回到月影手中，这一切快的出奇，在外人眼中仿佛那一幕根本不曾发生过。
月影嘴角轻扬，显现一抹微笑，右手平举，暗影魔剑腾在空中，横在身前，‘呜呜’低吟。
崔天浩见白衣师姐飘来飘去，如同风中摇曳的白色花朵，灿烂而娇美；而月影更像是一枝黑色玫瑰，恬静而神秘。
那一边，烈炎双手前击，两道火焰射向小师妹，小师妹借着方才下落的力道，再次弹起，飘向崔天浩身侧，火焰飘向远处，渐渐消散。
烈炎一击不中，气急败坏又向远远飞去的小师妹追去，小师妹距崔天浩不远，见烈炎火一般的袭来，竟嘻嘻一笑。
烈炎来势不减！
霎时，崔天浩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在沙漠深处一个巨型八卦祭台的地方，四处天摇地动，自己拼命的奔跑。
为什么要奔跑呢？
崔天浩又头痛起来，无法抑制。
白衣师姐与月影静静对视，杀意渐浓，暗影魔剑黑气扩散，急不可耐的烈炎方冲过来，却见旁边魔剑蓄势待动，低声沉吟，在不敢再上前，只待在一旁等候月影出手。
“阿弥陀佛，二位快快停下，何必为了贫僧徒增杀孽！”行空双手合十，苦苦劝道。
白衣师姐并不领情，目光与月影对视不离，还冷道：“她乃魔教中人，与我正邪势不两立，你少说废话！”
月影也丝毫不惧，与之冷冷对视。
烈炎忙大声反驳道：“胡说，你才是不知所畏妖女。”又怕说服力不够，指着年长的女子，对已上城墙的一众城守喊道：“快下来，这妖女在这里！”
闻言，月影嘴角轻轻上扬，似是在嘲笑那所谓的正邪势不两立之说。
何为正邪？
所谓正，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用一个美名以显示己方势力的强大；所谓邪，也不过是弱者无力反抗，只能无奈接受强者道德上的谴责，借以延续胜者永胜。
凡尘俗世，冥冥众生，谁又能真正的分清善恶美丑？
试问苍天，有几人真正愿意成为邪恶之人呢？
罢了，此时，也只能用剑来证明孰强孰弱，亦或是谁正与谁邪。
月影只轻轻挥了挥手，层层黑色气息覆着在长剑上，顿时，剑影重重，所有的剑影直指年长的女子，四周的压迫力陡然暴增。
“师姐，快躲开！”
小师妹正惊叫，却见白衣师姐取出几面不知藏在何处的旗子，口中喝道：“五色天幡阵！”
一旁的行空忽然周身巨震，双目之中竟满是情深意终，哪有往日大师心净无尘，淡如止水的样子。
能让行空这般大惊小怪，崔天浩觉得这旗子定有其玄妙之处，便一边好奇的瞧着，如临大敌的紧张心情竟莫名其妙缓和了许多。
场上众人，只有烈炎曾多次与之对敌，对这几面旗子最为熟悉，这正是“五色天幡阵”，此乃智胜先师所创天幡阵其中之一，是以青，赤，黄，白，黑的彩幡成阵，五色的寓为金，木，水，火，土五行，可借五行变化之力隐遁于无形，鬼神莫测。
只见暗影魔剑所指之处，便多出一面旗子，旗子一闪而过，其后的两女子均已偏离原地，避开暗影的剑锋，虽避开剑锋，可额上析出晶莹闪亮的汗珠，依稀能听见二人细细的喘息声。
月影冷笑，长剑再次呼啸而出，好似誓不罢休。
这暗影魔剑乃邪魔利器，岂是凡物能比？五色天幡阵虽妙，但几番缠斗下来，那几面彩幡均已出现破痕。
小师妹凭借五色天幡阵不断扰乱月影视线，方保住二人，有惊无险。可那白衣女子见小师妹早已气喘吁吁，颓态已现，而月影气势如虹，心道若要这般斗下去，恐怕迟早会被那把凶剑穿胸而过。
崔天浩也为小师妹捏了一把汗，正欲上前劝说时，腰间一紧竟让那白衣师姐给提着飞了起来。
“小师妹，你与大师先走，我来应付！”
小师妹见白衣师姐已满头大汗，力不能支，忙又祭起几面天幡，挡于月影身前。
“师姐，你先走！”
白衣师姐身子一窒，按住挣扎欲脱的崔天浩，令其动弹不得，霍然起身，脚踏一道紫光，破空而去。
崔天浩忙大声对下面两人叫喊：“大师，你们快走啊！”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只见行空仍在原地，静静的拨动手中念珠，口中念念有词。
深处半空，崔天浩心不能定，回过头，眼睁睁的看着身后的人，事，物渐渐远去。
“蓬！”
崔天浩二人远去不久，城内传出一声轰鸣，震天动地，两个人影飞出城墙，匆匆朝向东方飞离而去。
城内，方才打斗处只留下月影一人，望着崔天浩离去的方向，静默无语。
半响，烈炎将方才搜崔天浩身的城守提了过来，扔在月影面前，大声吼道：“说，方才在那小子身上摸到了什么？”
那城守早吓破了胆，气若游丝，结巴的说道：“摸到的是……是……是一个很烫手的东西，好像是……是……是一颗珠子！”
遥望东方，月影的瞳中射出耀眼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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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郎传》叶孤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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