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十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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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郎传》叶孤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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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大漠,自南至北连成一片,飘扬飞起的沙尘融入北国狂风中向着地下渺小的人张牙舞爪着。
一股无法抗拒的寒意刺激着崔天浩敏感的神经,那即将阖上的双眼挣扎张开,忙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些,又向怀中看去。此刻,谁会倒在他的怀里安稳的沉睡呢?是那美丽的公主,她睡觉的样子也是如此的动人。
崔天浩看着公主,心想没有她,自己不知已经死了多少次。烈炎的追赶,已让自己精力疲惫,又有这日日追随的沙漠猎手,死便像噩梦般在心头萦绕不去。
崔天浩又笑了笑,突然觉得死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死后,谁来给她一个安睡的臂膀,又有谁来逗这个不能言语,单纯倔强的女孩欢笑呢?
想着想着,头开始沉下,将要睡去时,忙甩了自己一个耳光,只打的眼冒金星,清醒过来,又摸了摸那看不见的利器,仍在腰身处,方安下心来,再警惕的回望不远处,那双黑色的眼睛仍不离不弃的盯在这里,深邃而明亮,黑色的眼睛旁边还是无数幽绿的目光,诡异而贪婪。
它们是大漠中任何活物的杀手,强烈的生存意识,丰富的裂杀经验以及完美的战术配合,让他们足以同一支人类军队对抗。
它们就是——狼。
你可以痛恨这残酷嗜杀的猎手,却不能无视它在沙漠中存在的意义,因为在大漠中你随时可能成为这“存在的意义”的牺牲品。狼,是为了食物而生存的,这便是它存在的意义。
狼群已经追逐了三天三夜,除了追逐的猎物似乎很强大外,狼王的耐性直接决定它们不能贸然攻击。耐性,从来就是这个族群最恐怖的杀手锏,因为有了这个它们会变的更像另一种动物,人,还不是一般的人,是权谋者。
狼王无疑是族群中最杰出的头领,它有人一般的黑色瞳孔,人一般的阴谋计策,自它成功击败那个苍老的狼王后,从来没有一只狼胆敢挑战它的权威,哪怕只是一次。跟着它,这群狼终于成为大漠中的佼佼者,所向披靡。
此时,狼王同那两个人类一样,早已疲劳至极,可是决不睡去,哪怕是一刻,它目不转睛的盯了崔天浩和公主三天三夜,只等那最后的机会,最后崔天浩连举起手中那恐怖的物器的力气都没有的机会。那时,就可以饱餐一吨了,想到这里狼王嘴角似乎抬了抬,竟像极了人在笑,阴笑。
突然,天边出现了第一丝光芒,光芒渐盛,映照在沙漠地面上,反射出来,天地逐渐光亮了起来。
崔天浩眼前一亮,只见数里之外,一片生机昂然,竟是茫茫大漠难得一见的一片绿洲,忙背起不知是沉睡还是昏迷的公主,向绿洲疾步跑去。
狼王若有所思,又抬了抬嘴角,眼光扫向狼群示意着什么。一群狼便不慌不慢的追在崔天浩的后面,等待那身影无力的倒下。
背上的公主突然动了一动,崔天浩感觉的到。
“小公主,快看啊,要到了,要到绿洲了,你看啊!”
公主毫无动静。
崔天浩心知自己已经连续奔跑三日,且滴水未进,早已气虚力竭,恐怕此次停下便再也没有力气重新跑动,便使尽平生力量继续狂奔。
终于到了绿洲,崔天浩停住了脚步,地上踩的还是黄色的沙尘,哪里见得到一滴水。崔天浩脑袋空白了许久,终想起来这竟是文丞所说的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啊!”
“老天你当真要亡我们?”
“……”
“那求你要了我,放了她,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
崔天浩只晓得一声声悲叹请求,早已口齿混乱。
突然,崔天浩感觉背上的人胸口狂跳不止,忙把公主放了下来,只见公主脸色煞白,气喘吁吁,仿佛方才狂奔数里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眼前的她。
料到此时公主是生了病,只是处在昏迷状态,又不能言语,万般痛苦自知,崔天浩也不是大夫,无从下手,心急心痛如刀割一般。
忽又见公主喉部剧烈抽动,口唇开裂,崔天浩心想公主与自己一样三日三夜滴水未进,定是脱水严重才会如此,便不假思索,咬破食指,将流血的食指伸入公主口中。
昏迷中的公主生存本能强烈,拼力吮吸崔天浩的手指。
生命仿佛从一个人身上流向了另一个人。
良久,公主脸色逐渐转好,气息平缓,慢慢的张开了眼睛。
崔天浩怕她见到鲜血难过,忙将右手藏于身后,不过还是被公主敏锐的发觉到。
公主抽出他藏在身后的右手,力道不大,崔天浩却根本无力反抗。
只见那食指上血迹残存,公主似是被雷击一般,心中某处裂了开来,静静的注视崔天浩,良久,良久……
“你想说什么?”
“……”
“哎,可惜你不能说话。”
公主不语,在他身上搜索一阵,拿走了他腰间的影玉,在沙面上划了一行字:“你的姓名?”
崔天浩苦笑,群狼觊觎我俩已久,岂能让我俩生还,你知道我的名字又能如何,但不忍公主焦急,便说出了自己姓名。
公主擦掉那几个字,又写上“崔天浩”三字,然后久久凝视,似是要将这三字深深的刻在心灵某处。
“你呢?我只知道你是楼兰公主,你的名字呢?”崔天浩疑问时,公主已将自己的名字“月影”两字写在“崔天浩”的旁边,两个名字,两个人,两颗心,离的很近,很近。
“月影?”
公主点了点头。
“好听的名字!”
公主抿嘴微笑。
看着公主微笑的唇,崔天浩不禁也抿了抿嘴,早已晒的开了裂的嘴唇上下摩擦,只痛的崔天浩倒吸了几口冷气。
公主见他这样,眉头紧锁,泪水不停在眶中打转。
崔天浩忍不住用手指拭去了她眼角的泪,然后将指间的泪水放在唇上润湿润湿,无所谓似的笑看着公主,苦笑道:“嘿嘿,这点水可不能浪费。”
公主明知崔天浩这番做为是让自己安下心来,可偏偏他越是这样,公主便越难过。
“好了,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保护你的!”
说完,崔天浩举起双臂欲做大丈夫状,可只做了一半,手臂再也举不起来,不能自主的泄了下来。
公主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崔天浩,忍不住泪如雨下。
黑眼狼王似乎嗅到崔天浩生命衰弱的气息,目光闪亮,转过去向狼群点了点头,暗示着什么。
“嗷”
苍穹下,是狼群兴奋的吼叫。
狼群逐渐靠近了崔天浩和公主二人,在距二人百步不到的地方,同时停了下来。
狼王静坐观望着,对二人的生命力之顽强有了一丝敬畏,并没有立刻上前攻击。
这个狼中王者,已经将心计和耐性发挥到了极致,食物就在眼前,可不到最后时机决不轻易进攻。
看着崔天浩滚动不止的喉结,狼王忽然有了种嗜血的快感。
沙漠中央,公主仍扶着力不能支的崔天浩,崔天浩无力的手臂也只能为她擦去眼角那流不尽的泪。
不管狼王如何精明,它永远也不会明白支持那二人活到现在,是人类才有的那个叫感情的东西。它能让她的泪浇灭他对死亡的恐惧。
“不要这样了,我们还有机会的!”
崔天浩拭去她似雨的泪。
“这个东西,你拿着!”
公主不语,本想将影玉返还给崔天浩,却被拒绝。
“你若不想我难过便听我的,好不好?”
公主含泪点头。
“不要哭了。”
公主忍住眼泪,低声抽泣。
“乖”
“现在听我说。”
“……”
“我俩身处沙漠何处不能得知,更不知走出沙漠距哪个方向最近。方才,日从东起,你身前便是东方的大唐,你自这里一路奔跑,虽不知要跑多久,但定能逃出沙漠。可听明白?”
公主点头,但又更疑惑的望着崔天浩。
“你不要担心我,等一下我会拼命望西方跑,引开这群狼。”
公主含泪使劲摇头,决不同意。
“还有,这个看不见的利器你千万要拿好,那狼王诡计多端,我怕它还会派小群狼跟住你,你便用这个对付那些小狼。记住,我自己也不清楚能坚持跑多久,我跑之后,你也要尽快离开这里,听懂了吗?”
公主眼神哀怨,摇头不允,拉住崔天浩的手,紧紧不放。
“不要这样,我死总比我俩一起死要好,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也要你活下来!”
言毕,崔天浩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出了公主手,遇见公主愁伤百转的眼神,与公主对视良久,良久。
公主知他去意已决,多说无用,便将身上的水珍珠取出放在他手心,眼神不容拒绝。
崔天浩早已报着必死之心,本想将火珍珠一并交给她,可看见她倔强的眼神,便一言不发将两珠一起收入怀里,又料想到她的所做,无非是期望自己一定要活下来,心中升起万般滋味。
崔天浩凝视公主,手轻轻抚摸她鬓发间若隐若现的月牙形胎记,许久,才叮嘱道:“记住,从今以后你不在是为自己一人而活,你的生命里有两个人的灵魂,我的那份就让你来替我,我没有去过的地方,你也要替我去;我没有吃过的好东西,你要帮我吃;我没有玩过的好东西,你也要替我玩。没有我的允许你便不能死,明白了么?”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再也不敢看公主伤心的眼神,头也不回的向西方那些虎视耽耽的狼群疯狂跑去。
公主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突然觉得死不过就在一念之间,为了他,即便是粉身碎骨又能怎样。但是他不让我死,为了他的这份嘱托,我是不能死的,我要活下去,替他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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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郎传》叶孤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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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深处,烈日当空,一个人影缓缓走来,越走越近。
此人竟是大慈恩寺的那个苦行僧。想那日苦行僧见崔天浩被沧月掳走,早已认定他便是自己命中的佛缘的苦行僧心中不舍,一路向西追寻而来。这一路寻来,心境逐渐安定,方才大悟到在长安时自己竟已将贪,嗔,痴三戒破尽。
所贪者,那大唐少年虽是自己命中佛缘,须知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不强求,这般苦苦追寻,岂非是一个“贪”在作祟?
所嗔者,那日在长安为崔天浩言语激将而恼怒,不是“嗔”又是什么。
所痴者,不知佛法博大精深,有万法归宗之说,自己单单沉溺于“苦行”一道,岂非一个“痴”字?
参透这三点,苦行僧便明白此次去大唐得到历练,功力已有提升,但佛心仍旧不稳。西行半月时又想,自己入长安不久因造化弄人而又返回西域,定是佛祖在指点迷津,自己佛法尚浅,不如到佛国天竺修行。越想到自己在大唐时的情景,越觉得自己修为不够,也越坚定他去天竺的想法。
便是这样,他一路苦行而来,路至沙漠深处,只见远处狼群狂奔追赶着一个少年。少年仿佛早已力竭,正要倒下时,身子挺了挺,又稳住,便一刻不停接着奔跑。不过一段路程,那奔跑的身子又摇摇欲坠,但就是在即将倒地的瞬间,他身上某处似乎多了一股力量将他又撑了起来。如此跑了又停,停了又跑。在距苦行僧不远的地方,终于坚持不住,匍倒在地,倒地时狂涌出几口热血。血,箭似的直射数米之外,将周围一片沙尘染的鲜红异常。烈日烘烤下,那凝结的斑斑血迹赫然醒目。
苦行僧不禁长叹一声。
“哎,阿弥陀佛!”
苦行僧乃西域人,自然知道西域诸国有一“天葬”之礼,是将人放在沙漠中任其被飞禽食尽。这番行为是效仿佛祖昔日“舍身饲虎”,以天道使其身体摆脱轮回,灵魂升天。
苦行僧心中仁慈,明白为狼群食用乃“天葬”厚礼,是那少年之福分。便并未阻止狼群渐渐靠近少年,只是口念“大悲咒”,渡他早日升天。
“愿你能摆脱轮回之苦,早升极乐。”
那群狼似乎忌惮少年,只有几只狼卒在狼王的指示下,悄然靠近那少年一动不动的身体。试探似的在那少年衣襟上撕咬一口,忙退步离开。那少年并未察觉,只是衣服被拨动时,一颗泛着青光的透明珠子自少年衣中滑落到沙地上。
苦行僧忽然停住口中念词,目光一亮。
“竟然是我佛门宝物,水珍珠。”
苦行僧疾步走向少年,那几只狼卒迅速退去,回到狼王身旁。
苦行僧拾起水珍珠,将那少年扶了起来,定睛看去那少年不就是自己追敢多日要寻的人吗?
心中一阵激动,这少年果真是我命中佛缘。再去探那少年气息,却已然气绝。
“阿弥陀佛!”
苦行僧无奈摇头,隐隐有一丝难过。忽又觉水珍珠有异样,再向少年胸口摸去,胸口处尚有余温,方吁了口气。又从里面摸出了个火珍珠,两珠虽都已元气大伤,但此时见了面,又暗斗了起来。苦行僧见两珠气息微弱,还斗个不停,暗用佛门心法将两珠压制住,分别收藏。
狼王见苦行僧不愿离去,大为愤怒,顿时,群狼内恶嚎阵阵,想以此震慑住这个胆敢与之争食的光头和尚。
苦行僧盯着狼王许久,见它双瞳漆黑,与众不同,晃然大悟。
“本来夺他人食物,有违天理。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这少年乃我命中佛缘,我既已看见,又岂能见死不救?”
狼虽不懂人语,却也似有所悟。
“我看你双瞳漆黑,前世为人事定是作恶太多今生才转世为狼,今日便请你放弃他,也可为自己添上一桩善事,为来世成人积点阴德。”
狼见他说完便欲带自己认定的食物走,哪管那么多,便做俯身上冲姿态。一群狼张牙舞爪,一副择人而噬的样子。
“罢了,罢了,你虽执迷不悟,但夺你食物,始终是我无理,今日我将他带走,来日定当加倍奉还,如何?”
言毕,挥了挥衣袖,扬起狂风沙尘,驱赶狼群散开。
黑眼狼王征战沙场多年也知道有些人类功法恐怖,虽饥火难忍却不得不劝退狼群。然后恶狠狠目视苦行僧背后,见那离去的身影逐渐模糊。
沙漠的另一端,一个娇小的身影奔跑着,突然仰面倒地不起,那秀美的面庞上清晰的挂着两行浊泪,泪痕久久未干。
远处一个身影缓缓走来,遮住了直射的光线,将那个娇小的身影轻轻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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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郎传》叶孤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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