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一节·苍蝇(3)
“我回来咧。”
母亲闻讯急忙迎出来。
“咋样?工作找到咧没?”
我望了眼母亲,她正一脸期待,我没有言语。
“能找到个球!就他那德行,给人扫地人家都不要。”
父亲还是像往常一样,对我进行着人身攻击。不过我也倒是很习惯了,甚至觉得此时此刻他老人家确有几分可爱。我凑过去,冲其淡淡笑笑。
“说的太对咧,真是扫地人家都不要。但保不住人家要我当经理。”
说完我自顾向卧室走去,也不忘在茶几上丢下一份合同。母亲第一时间上去拿起捧在眼前,即而兴奋地叫唤。
“老白,你快来瞅,快来嘛。”
有必要说明,我这是在讽刺,而非炫耀。大学毕业后这么多年了,这也是我头一次如此有力地向父亲对我的不屑态度予以回击。这种感觉,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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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赶在翌日上班前好好放松一下,于是打开电脑玩游戏。正杀得爽,突然一连串QQ的滴滴声插进来,姿态甚是疯狂。我气愤地切到桌面,打开一看,是大兵。他连珠炮儿似的发了四五个消息都是:“55555。”我回消息说:“CAO!吃错药咧?”过了一会儿,大兵回来消息骂杰子没出息。我怔了下,并且内心里产生出不详的预感。大兵再次发消息过来说:“杰子跳楼咧,就在刚才。”我盯着电脑屏幕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回复大兵说:“哦。”接着关掉QQ,继续魔兽。
晚上大兵把我拉去烤肉摊子。三瓶干啤下肚,我进入状态。拍了桌子说:“这才叫生活。”所谓大碗喝酒,大块儿吃肉,该不过如此罢,我晕忽忽地想。
大兵向我举起杯子。
“来,小白。咱再走一个。”
我摆手拒绝。
“我明个儿第一天上班,你就饶咧我吧。”
“这杯是送杰子的。”
大兵这么说,我便不再推脱。跟其碰杯,一饮而尽。
“大兵,想开点儿。”
瞅着不无神伤的大兵,我着实有些为这家伙担忧。说到自杀,理论上讲他比杰子更具有这方面的倾向。
我跟大兵是小学加初中加高中同学。大学我们虽然没能在一块儿,但却在相同的时间毕业。毕业后的我找了半年工作,愣是没有收获。后来我通过父亲的关系进入到一家国营企业做了半年厂工。而后因为实在不能忍受乏味的工作我主动辞了职。父亲为此差点儿没把我打死,说实话也就差那么一点儿了。辞职后的我先后找了几份工作,但都没干过俩月。大多数时间都是以无业游民兼职业网民的身份自居,在父亲各种鄙夷的讽刺与漫骂下昏昏度日。
我想自己这样已经算够糟的了。可大兵的遭遇比起我来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学毕业后他也找了份工作。一度做的很好,半年内就受到上层的提拔。可天有不测风云,一次外出谈合同,大兵被对方公司算计,签下的合同非但没有为自己的公司带来任何好处,反倒使他成为商场较量中的牺牲品。自此以后大兵看破红尘,毅然拿起吉他钻进地下防空洞玩起了摇滚乐。誓言要以亢奋的呐喊批判世俗,以极端的音乐抵制潮流,以摇滚为武器战斗到底,绝不妥协。
当然,大兵就是这么给我说的。不过到底跟谁斗,我至今也没能搞明白。
总之这么一个极端的家伙尚且是能被作为铁哥们儿的我所接受。但在其父母眼中,大兵无异于疯子。对其失望至极的同时,也已全然不予以理会。就好象二十年前的他们就弄清楚了安全套是怎么回事一样,现在压根儿不承认大兵这个儿子的存在。
大兵的这种境遇其实只消换位思考一下,就即刻能体会的到。所以我端起板凳与大兵坐到同排,并将手搭上他的肩头。
“大兵,别死啊。”
大兵听到我说这话,喝到一半的酒猛地从嘴里喷涌而出。
“操!”
大兵找出间隙愤愤一句,缓了好一阵他才调整过来。
“你想害我呛死得是?”
我笑了。
“看来还不想死么。好!那咱就喝酒!”
我摸起地上的一捆汉斯干啤戳在桌面上,大兵用畏惧的眼神盯着我。
“就这你还明个儿上班呢?扯淡吧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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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固,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人的床上。除过裆部盖着一只毯子,全身一丝不挂。正琢磨自己会不会是被哪个采草女飞贼劫了色的时候,床头柜的手机响。本能地,我拿起来接听。
“喂,谁啊?”
“我,刘静。”
本能地,我作出了如下回答:
“不好意思,你打错咧。”
刚挂掉电话,刘静竟然神奇般地从浴室里走出来。她一手拿着大毛巾反复擦着湿发,一边握着手机。
“咋样?捉脏在床咧吧?”
刘静甚是得意冲我晃晃手机。我深呼一口气,掐掐自己的大腿,以便确定自己不是在做噩梦。
“我咋在这儿?难不成是你对我余情未了,介于明的又不行,暗着把我抢过来的?我希望你知道,你这样做只能得到我的肉体,但不能得到我的灵魂。”
“还真把自己当成香饽饽咧。”
刘静哼笑一声。
“大兵这货也是,喝醉酒咧让我去抬人,还跟你是兄弟呢,真他妈操蛋。”
这一提醒我就立即记起了跟大兵喝酒的事,同时也在想一个问题。面前这位就是我以前眼里冰清玉洁的淑女?我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我的女神?还真他妈操蛋。
“现在几点?”
突然意识到这个重要的问题,我举腕想看时间,却发现刘静不但扒光了我的衣服,就连手表也没给我留下。我掀开毯子朝自己身体下面瞅了瞅,里面空荡荡凉飕飕的,而后我惊恐地看着刘静。
“你没对我干啥吧?”
刘静似乎真是被我自以为是的幽默感激怒了,抓起手表向我砸过来。可她也准是忘了我以前在学校当过两年的足球门将。我准确地接过手表拿到面前,时间显示为七点半。排除掉手表像我一样喝高了的可能性,我紧张的心才安稳下来。
“这么着急干啥?上班啊?”
“咋?不行?”
刘静用异样的眼神扫视一遍我,我急忙揪起毯子将自己的重要部位遮严实。
“你就贫吧,我看全世界也就我一个人能受得了你咧。”
说着她从阳台上收回衣服,一股脑丢给我。
“我马上也得去上班。两下穿好,咱一块走。”
“诶。”
我叫住欲出门的刘静。
“给个面子,千万别说咱。”
刘静狠狠地甩上门,其力道之猛使我背后的墙面也跟着震动,床头柜上的像架竟被震倒。我不屑地笑着。
“这又不是我家,你拆房我都不拦着。”
摸起像架捧在眼前,我瞬间呆住了。那像框里,树林的背景前一男一女立着两个青年。那是我跟刘静刚恋爱时照的第一张合影。出乎我的预料,她居然能保存至今。我承认,是有那么一小会儿,我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感动。但随着门外刘静泼妇一般带着漫骂的催叫声刺激到我的耳膜,这份感动也在下一个瞬间荡然无存。
我两三下穿好衣服,开门出去。
“催就催么,骂啥人嘛?我就纳闷儿咧还,两年的时间你的变化咋就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