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凉州 -- 第九章 平阳之战（中）
然而话音未落，却见前方的西戎游骑兵竟纷纷抄起了弓箭！正是名震中原的骑射战术！
神龙卫大军一无盾牌二无掩体，金甲营与方天营士卒唯有拿起兵器抵挡！一时处在了劣势！
漫天的箭雨让原本就已经十分阴沉的天空更加昏暗，为了增强箭雨威力，许多人都使用了抛射的手法！金甲营与方天营的士卒虽然都穿着重甲，但是面对铺天盖地袭来的箭雨却是束手无策！
箭矢穿透重甲的声音就仿佛是射穿麻袋一样，“噗噗”的闷声不绝于耳，就只这第一轮骑射便让战场平添上千英魂，他们还没有与敌人接触，便永远倒在了凉州的土地上。
神龙卫无一不是精锐，他们英勇善战，甚至早已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心理准备，然而谁有希望是如此憋屈的死去呢？一名方天营的士兵趴在地上，后背的箭矢密密麻麻，让他看起来像刺猬一样滑稽，可是他怒目圆睁，一边大口咳着鲜血，一边抓着他的长戟，奋力地往前爬去的样子充满了无畏的气概，他所爬过的地方，鲜血染红了黄土，一步，两步……三步，他用尽了毕生的力量挪动着，他在内心告诉自己，哪怕再多向前一步也可以啊！哪怕半步！鲜血如同小溪一般在砂石之间流淌，随之流逝的还有他充沛的体力，顽强的生命力……他心知自己已无法再往前一步，于是抬起头，不甘的心意与不屈的战意凝聚在他的眼眸里，看向那漫天落下的箭矢，如果目光可以化作实质，那他的目光一定可以挡下万军阵前的飞矢，如果心念可以化作实质，那他的心念一定可以作为最坚固的盾，护卫战友，作为最锋锐的戟，斩杀强敌！
最前方的万余西戎骑兵纷纷拔出弯刀，欢呼着从两侧绕开，显然是打算进行一次迂回进攻，而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防护最为薄弱的白雀营与神机营！而他们的身后，三万西戎骑兵竟然手持长枪长矛，向金甲营和方天营冲来！
军中的有识之士不禁面色丕变，军阵后方的姬秀武更是握紧了铁拳，一双紫眸散发出彻骨的寒意：西戎土地贫瘠，冶炼技术低下，所依仗的不过是游骑兵弓箭之利，怎么可能造出如此多的铁器！
内鬼、叛国、奸臣这些词汇一时之间充斥在姬秀武的脑海里，这位历史上最雄才大略的燕帝心中愤恨地几乎要将那些边军将领撕成碎片：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够有如此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兵器输送给西戎人！
“卫尚书！你作何解释！”
燕帝的声音中所隐藏的愤怒让兵部尚书卫庭宇感到手脚冰凉。一向自诩忠正的卫庭宇翻身滚落下马跪在了燕帝身前，连连叩头，涕泪肆流地哀求道：“微臣死罪！是微臣识人不明，才会出现今日之祸，求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让罪臣揪出罪魁祸首，手刃此獠，再自尽谢罪！”
“朕，准了！哼！”
“谢陛下隆恩！谢陛下！”
燕帝身边的文武官员神色各异地看着卫庭宇，而燕帝已不再理会卫庭宇，冷漠的双眼回到了战场：游骑兵虽然杀伤力惊人，但毕竟更适合小兵团作战，这种数万人的战役会在很大程度上限制弓箭手的发挥，但是枪骑兵不一样，他们的穿透力是平原站场最犀利的武器，一旦成功凿穿防守方的阵型，那就意味着战役的胜利。
按照姬秀武的估计，这场仗本有五成以上胜算，而且就算败，也不会败得太过狼狈。可现在看来，胜算已经不足一成，他生平第一次开始怀疑李海蟾的话。
“无双，若换做你在此，会选择怎么做？”燕帝喃喃自语：“是啊，你的勇武天下无双，哪怕带领数十名骑兵也敢进行冲阵。”
在西戎首领日渥不的身边，尚有一万西戎骑兵蠢蠢欲动，可己方现在连这三万铁骑的冲锋都未必能够撑得过去，剩下不到五千的重甲战士有不少还带着伤。
“无咎！”姬望一声冷喝。
“孩儿在！”金甲银枪的世子姬无咎向来自负武勇，他原本正与琅琊王姬政一左一右护卫着姬望。
“保护陛下安全，不得有失！”一向谦虚随和的姬望目光坚定地看向了自己的小儿子。
“这……孩儿遵命。”姬无咎闻言一愣，生死关头，他自然更希望能够站在自己父亲的身边，可当他的目光撞上父亲坚定地双眸吼，终于还是遵从了父亲的意愿。
可姬秀武似乎并不这么想，他双眼依旧紧紧盯着战场，沉声一喝：“无咎！”
“臣在。”
“可敢领军搏杀！”
“有何不敢！”姬无咎傲然答应。
“陛下！”姬望面色一僵，这时候让姬无咎冲阵，岂不是十死无生吗！
“可怕埋骨沙场！”
“臣或可凯旋也未必！”姬无咎眼神之中斗志昂扬，灼热的战火几乎要蔓延出来。
“好！朕身后，尚有一百名亲卫骑兵！”
“陛下，不可啊陛下！”一群文臣纷纷下马，苦口婆心地想要劝阻。
“大敌当前！尔等可以自误，但休得误国！”燕帝横眉怒斥，紫眸中的威严不容拒绝。
“唉，陛下。”却听琅琊王姬政一声长叹：“无咎即便为国捐躯，也是我与父亲的荣光，但这百名亲卫，却……”
“好了。”燕帝面色稍缓：“朕已有定计，不必再劝了。无咎！”
“臣在！”
“朕命你率这百骑亲兵，从侧翼对那三万西戎枪骑兵的中军发起冲锋！务必凿穿对方中军阵型，再迂回向对方后军发起冲刺！你能不能回来，都是武威王！”
“哼！本王领命！”姬无咎一声大喝：“兄弟们，跟我来！”
百名亲卫个个都是姬秀武精挑细选的勇士，此刻他们神色各异，互相交换了眼神后，终于沉声应道：“喏！”
如果将那三万西戎大军比作大海，那么这一支金甲铁骑或许连涓涓细流都算不上，以百人小队从中凿穿一支正在冲锋的数万人的骑兵，或许只有神仙们才能办得到，可当骑兵们冲锋的势头被阻挡之后，形势明显就变得不一样了：金甲营与方天营不愧是精锐中的精锐，尽管处在绝对劣势，但他们还是用顽强的斗志，用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作为城墙，挡住了海浪一般汹涌而来的西戎枪骑兵！
吕奉义与钟震海宛如杀神，屠龙斩月刀和方天定海戟已经舞成了一片光影，凡是靠近的西戎骑兵无不身首异处！两人以绝对的武勇挡住了最中心的位置，也就是雁行阵的阵眼！
其余的西戎枪骑兵再往侧翼发起冲锋的时候，虽然两营人马一度被敌军深入阵型，甚至有一次差点就形成了凿穿，但中间的士兵都有效地对两边进行了支援，确保战线没有被冲破！
西戎枪骑兵出乎意料地和燕国重甲部队陷入了惨烈的白刃战！这是北燕的优势，论起这种短兵相接的战斗，北燕士卒以一敌三并非难事！可北燕的士卒太少了，即便真的能做到以一敌三，也避免不了被西戎枪骑兵消灭的命运。
而此刻，他们身后的白雀营与神机营也陷入了苦战：之前的一万游骑兵提着弯刀从侧后杀来了！不论是游骑兵还是枪骑兵哪一方完成突破，对北燕的军队来说都会是灭顶之灾！
“陛下，西戎游骑兵离我们不过两百步，不如先暂避锋芒吧。”户部尚书高邈不安地注视着近在眼前的虎狼之地，显然起了畏惧之心。
“高尚书言之有理，请陛下三思。”吏部尚书言翰藻也一直注视着战场，眉头深锁，一脸愁容。
对于属下的劝谏，燕帝恍若未闻，他眼中的战场，在那条金色的小溪之中，在他的眼中，它可以是洪流，它一定会是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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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颇有滋味地舔着毛笔，细想着这一战的经过，要点，转折。
这一场战役刚开始的作战方针中规中矩，符合燕帝的防守特色，也符合西戎人的进攻特色。可是奇就奇在这三万枪骑兵，给战场带来了巨大的转折，让西戎人有了一柄可以穿透大燕心脏的利刃！说起误国，这奸臣与庸臣并无先后强弱之分啊！那兵部尚书卫庭宇沽名钓誉自诩清高忠正，却是玩忽职守疏忽了手下弄权，以至于让北燕在这次战役中处在了绝对劣势。
可这位燕帝陛下当真是雄才大略，若是当时未曾派出姬无咎与一百亲卫的话，那么金甲营与方天营势必会在短时间内全军覆没，而白雀营和神机营区区六千轻甲，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别说打，连跑都跑不掉。
当时的情况下，即便冷无双将军率领飞虎营回援，也只能够来得及拖延一点时间，带着文武官员逃跑而已。所以这一战中燕帝这个百人队冲锋突袭的战术，堪称是神来之笔，试问历史上又能有几个皇帝敢带着一众大臣就这么毫无防卫地站在距离敌军百步之外呢？而且他们面对的还是能骑能射的西戎游骑兵！
当然，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一百亲卫若是没派出去……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我吮着笔尖感叹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