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五十七章 公路追逐
十四内心很复杂。
习武之人心里一直会暗藏着一个理念：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对于这个理念，文人理解为武人鲁莽，武人理解为文人懦弱。可是，习武的他却一直要听从一个女人的指令，而且还是一个武艺不如他的女人。这点复杂情绪一直隐藏在他内心最阴暗的角落，任谁都没有吐露过。
今晚却有一件更令他纠结痛苦的事情，那就是苏树。或许别人不知道，但是他们之中每一个人都知道，苏树曾是他们的一份子。当时，苏树是十一，苏十一，而十四最早的搭档就是苏树。
苏树不仅是他的搭档，也是他的领路人。苏树性格温和，做事稳重，像兄长一样关照他，像长辈一样包容他。他像偶像一样崇拜着苏树，许多习惯都模仿苏树，到后来性格都有几分相似。
当苏树被认定背叛组织的时候，十四不愿意相信。他深知苏树是一个有主见的男人，他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
此事之后，大师和十四详谈了三个时辰。之后他被雪藏了四年，四处历练。兄弟之情没有敌过养育之恩，他蜕变了，再次归来。归来之后已是物是人非，他也有了新的搭档——十五。
十五是一个女人，但她的骨子里却有男人的性格：稳。一如她端枪的双手，稳如泰山。她的武艺平平，但对于枪械却有着超人的天赋。她是整个组织枪法最准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金陵公安局门口黑老大殒命就是她的杰作。当时她连续开出两枪，一前一后相差绝对不超过三秒。第一枪瞄准的是苏槿，第二枪瞄准的是黑老大。即便如此，黑老大仍是被一枪爆头。
后来，十四问她为什么要开两枪。十五是这样回答的：“因为我还想活命。那个男人接下管家一拳，已经超出了枪械的范围。如果我不开一枪分散他的注意，恐怕我们都得留在这儿了。”
事实证明十五是正确的。那颗子弹并没有杀死苏槿。陈臻也确实是那种枪械无法奈何的存在。
在商厦外射击的还是十五。这一枪她本已十拿九稳，四个男人分散得很开，苏树完全暴露在窗口范围内，绝佳的射击机会，十五自然不会放过。但是异变突生，一个男子暴起，挡在了子弹行进的轨迹上，紧接着屋里的灯泡就灭了。
十五怒骂一声。只有五叔出手了。
苏槿的驾驶技术不算出色，一辆皮卡借着弯道，一个犀利的漂移闪到了她前边。她根本没注意这些细节，旁边车里的伸出一只张牙舞爪的手，不停地朝着苏树抓去。晓晓正趴在苏树怀中，抱着耳朵哭泣，而苏树则有些不省人事了。
“哥！要坚持住啊！我们马上到医院了。”
这时，前边的皮卡突然急刹车。苏槿旁边的车子反应不及，和皮卡撞个满怀。苏槿的车子接连蹭着这两辆车而过，顿时火星四溅。在这一片火星之中，苏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庞——陈臻！坐在皮卡上的竟然是陈臻！
苏槿内心大喜，开起车来都格外有劲。“晓晓不哭。叔叔来了！”
晓晓立刻抬起了小脑袋。“叔叔在哪？叔叔在哪？”
“在后边的车上。晓晓马上就能和叔叔捉迷藏了。晓晓再乖乖等一等哦。”
“嗯！晓晓很乖的。”
紧追的汽车准备从侧面包抄，摩托车也渐渐两面包夹。车辆渐渐驶向市中心，即便是后半夜，大城市的车辆依然不少，见有人飞车竞速，唯恐闪躲不及。行至岔路口，一辆不讲道理的大型货车从对面冲了出来，货车上的砂石一路走一路撒。
苏槿大惊，瞳孔放大，手中冷汗直冒。天啊！这可怎么办！这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帮她扶住了方向盘，一只脚狠狠地踩在油门上。车子像困在陷阱的野兽，猛然跃起。
是苏树！也只有他这种追求速度的人才敢如此疯狂。
苏槿惊呼。“哥！”
“好好开车。”苏树已是强弩之末了。
几辆反应不及的摩托车被卷进了货车下面。苏槿的车也被挂了一下，车尾剧烈一晃。甩开那辆庞然大物一般的货车，苏槿驶上了通向中心医院的最后的道路。
一会功夫，尾随的轿车和皮卡便跟了上来，还有零星的几辆摩托车。从后视镜里看见那辆皮卡后，苏槿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陈臻没事。有些担心实在太多余，这样的场面她都没交代，陈臻能有事嘛！
陈臻的出现也让苏槿再次充满希望！
正当苏槿信心十足之时，一辆摩托车靠了过来，手上拿着匕首，伸入车内，扎向苏树的咽喉。苏槿见状，立即往左边拨动方向盘躲过一劫。车头碰着道路中央的花坛，嗤嗤作响。
这是一条单行道，道路中央用花坛隔开，苏槿被逼到绝境。路上的司机师傅不停地按着喇叭做出抗议。你们要玩儿碰碰车换个地儿啊！我们的车可是连车险都没买的啊！
幸好那个混混的匕首不知怎地掉落了，再次探进车里是一只手。这只手慌慌张张地摸索着，企图打开车门。眼见就要得逞，苏槿情急之下踩了刹车，车子瞬间减速。
摩托车上的混混反应不及，手上乱抓，竟然勾住了晓晓的背带裤，把她囫囵个从窗口抓了出来。
苏槿大呼：“晓晓！”
苏槿意外的刹车导致了几辆汽车追尾，其中一辆开得凶猛地从侧面飞过，把那辆摩托车撞得人仰马翻。车手横飞出去，栽进了花丛里，而晓晓则被高高地抛在空中。
“晓晓！”
陈臻的皮卡也没有逃过追尾的厄运，或者说，陈臻是故意撞上去的。看见那个摩托车手不停地在苏槿车里乱掏的时候，他内心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果不其然，虽然这个混混的匕首掉落在地，但是他第二次却把晓晓抓出来了。
看着飞在夜空中的晓晓，陈臻怒踩油门，打开车门。皮卡狠狠撞在前边的车屁股上。陈臻借着这股冲劲从车门飞出，像一颗炮弹一样追着晓晓而去。
苏槿看着同样飞在空中的陈臻，心都调到嗓子眼儿了。陈臻后发先至，在空中拦截了晓晓，将她护在怀里。对面的马路上，一辆汽车闪着车头灯，鸣着喇叭，踩着刹车，拖了一路的刹车痕迹而来。陈臻在空中转过身子，后背朝下，落在车子的挡风玻璃上。
“砰！”在巨大的冲击下，挡风玻璃出现了裂缝，玻璃凹进去一块，像是陨石留下的坑。
晓晓从怀里爬起来，看见是陈臻，抓着他的手，高兴地欢呼起来。“我找到你了，叔叔。姑姑，我找到叔叔啦！”
苏槿听见晓晓的呼喊，心中大石落地，却看见一个男人慢慢走近。苏槿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心中有些紧张，只因他的目光集中在苏树身上。
这个男人就是十四。尽管在养育之情和兄弟之义之间选择了前者，但这无法改变他对苏树的敬佩。所以，他只身前来，一路追击，只为送苏树最后一程。
十四的目光很复杂，敬意、遗憾、诀别，他深深地向苏树鞠了一躬，便消失在闪烁的车灯之中。
呼啸的警笛由远及近。
苏树，躺坐在位置上，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他中了拳五的全力一击，深受内伤；亡命奔波让他成了强弩之末；这一路飞驰和碰撞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哥，你撑住，我们去医院。”苏槿企图再次发动汽车，却迟迟点不着火。
苏树艰难地摆摆手。“不挣扎了，小槿，我挨不过去的。”
“哥，我们不能放弃！不能放弃！”苏槿使劲拧着车钥匙。
“我的身体状况我最清楚。小槿，晓晓呢？”
苏槿四处环顾，看见了从穿过花坛的陈臻。“晓晓快过来！”
陈臻把晓晓放进苏槿怀里。苏槿说：“晓晓快看爸爸，快看爸爸。爸爸有话和你说。”
“爸爸！”晓晓喊道。
苏树张嘴，想要应却又不敢应，能在有生之年再见自己的女儿，能听她叫一声爸爸，他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他轻抚着晓晓的脑袋，一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优盘，越过她和苏槿说话：“小槿，这是我这些年一点积蓄。你留着，以后长大了就交给晓晓。我这个做父亲的给不了她爱了，只愿她衣食无忧吧！”
苏树已经在安排后事了。苏槿急了，抓住了救命稻草。“陈臻！陈臻！我哥不行了！怎么办啊！陈臻！”
陈臻没有办法。他不是医生，相反他是屠夫。这个男人经脉尽断，能挨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他能理解苏槿的心情，但也只有低头沉默。却不想苏树听了陈臻的名字就像被人用手掐住脖子似的，挣扎着坐起来，一只手抓向陈臻，但是话语就像卡在喉咙里似的，断断续续。
“你…你…是…陈臻！陈家…老…大？”
陈臻点头，握住他的手。
苏树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耳边。当年的秘密就是涉及京城陈家，涉及到陈家老大，正是因为这个秘密让他被人追杀至今。可是他到底知道多少？他知道的太多，甚至有些就是他亲手完成的。可是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幕后黑手又是谁？他以为自己无所不知，到头来还是一无所知。千言万语涌到喉咙，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他只说了七个字。
“注意叶家…青云楼！”
苏树身子一僵，倒在苏槿怀里，气绝身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