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7章 丐中一支花
十九不由疑惑，既然她是公主，为何却不住在皇宫，却要住在这个破败的砖窑里，而且好像听到大王也在，莫非就是皇帝吗？心里徒然生出几分害怕来，活了这么大，既然做梦也不敢奢望能见到皇帝。
砖窑里陆续点起五六盏灯来，这时，十九看到砖窑的两侧搭着十几张床铺，都睡着人，听到有人进来，人们先后直起身，都是些衣衫不整的粗鲁男子。当中有个大铺，大铺上的男子首先下地，忙不迭地跑过来，一把拉住银月的手，道：“月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可把老子担心死了！”这个男子大约四十来岁，打扮得略微比其他人整洁，看来是银月的父亲，就是众人所谓的大王了。
十九心想，通道他就是皇帝吗？可是怎么看都不像。
其他人也都过来问候。
银月也将十九介绍给众人，并把如何与十九认识，如何放火烧了客栈等事一一说了，众人拍手称快，都称赞银月智勇双全。这时，十九看到众人当中，有几个就是以前经常欺负过他的乞丐，当场指了出来，那几人很是不好意思，都道：“不打不相识嘛，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务要同心协力！”于是众人都相互做了介绍。
原来，这些人都是乞丐，最初以年龄大小排行，后来再有加入者，也不管年龄大小，均排在最后，也不管姓甚名谁，均以排行称呼，除了银月的父亲年龄最大，选为首领，尊称大王外，其他人则以老一、老二、老三等称呼，及至本人的真名实姓，却都忘了。因为银月是其中唯一的女孩，所以不在排行之列，大伙儿戏称其公主，银月也不客气，常以公主自居。
大王问及十九的姓名，十九道：“我自小无父无母，没有名字，人们就直呼我乞丐，有时也叫‘讨吃子’或‘小讨吃’。”
大王极为高兴，道：“没名字正好，我们原有二十人，除却我和银月外，已排到十八，从现在开始，你就叫十九吧。”
自此，十九有了名字。
因为银月回来，又加以新添了人手，大王今日异常高兴，道：“想我当年带着银月出来乞讨，势单力孤，受过多少欺凌，多少苦难，之后和老一、老二、老三萍水相逢，拜了弟兄，结了帮派。经过这么多年，吸收了诸位弟兄，日益壮大，今日又增新丁，往后应有更远打算。所以，我觉得我们这个帮派应该起个名字了。”
众人都拍手称赞，一时间，睡意全无，一个个兴致高涨。
大王道：“大家说说，我们应该起个什么名字好。”
老三抢先道：“我们以乞讨为生，不如就叫做丐帮吧。”
老七马上反驳道：“不行不行，据我所知，江湖上已有一个丐帮了，而且人手众多，号称天下第一帮。我们再叫这个名字，难免会混为一谈。”
老五道：“那我们就叫小丐帮！”
银月马上提出不同意见：“凭什么就叫我们小丐帮，为什么不叫大丐帮，压倒它！”
十二道：“还是不要太过张扬的好，区区二十几个人就叫做大丐帮，岂不惹人笑话？”
众人各抒己见，争执不下。
大王也没了主意，看着十九道：“十九，你觉得起个什么名字好？”
十九挠头想了想道：“就叫月帮吧。”
众人顿时哑然，觉得这名字有些味道。大王道：“说说理由！”
十九道：“也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咱们这群人里，只有银月公主是女孩，所以就以月字为名。我没念过书，不识字，不知月字来由，只是觉得好听，大家觉得不合适就算了。”
银月听他一说，红着脸望了他一眼，暗自甜蜜。众人都不说话，等着大王示下。
大王沉吟半晌，背着双手，边踱步边自语道：“月为太阴之精，与日同分四季，历来就有恒久之意，所谓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又云：月入箕则风，入毕则雨。风雨者，天之所以发生万物也。而月从星之好以施行之，以喻导百姓之欲以达之君。嗯，不错，不错！遇日则明，当今世道浑浊，纵然如日中天也有难顾之阴，此名字，适当其时。嗯，好名字！双月为朋，正喻导我等虽在乱世苟活，然同心协力之下，必当成就一翻大业！月又为人身之首要，如脑、脏、肝、肺、脖、肩、臂、腕、胸、腹、腰、腿、脚等，无一处不是以月字为首，好好，哈哈……”赞赏地看着十九，大声道：“就叫月帮！”
众人当中，也有不少识字通文之人，听了这一番解读，也觉恰当贴切，不由赞道：“好好，不是大王解读，确不知月之一字，尚有诸多含义。”自然也有几分马屁的味道。
大王面色凝重地看着众人道：“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都拍手称赞，齐道：“听大王的，就叫月帮。”
只有银月道：“叫这个名字不免有些俗气，还是重取一个吧。”众人都不依，便只得应了。
大王又道：“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月帮既自今日立帮，就是步入江湖，自是少不了法度约束——老七，你是本帮的谋士，这件事还得着落在你身上了。”
老七点头应是。这人身材瘦削，面皮白净，穿着相对其他人也较为整洁，不像个乞讨之人；一缕山羊胡更透露出一股风流之气。看来，先前也曾考过功名。
大王接着道：“也不用急切，务要考虑周全，定个三规六律，或是几条戒令，以此奖善惩恶；还有，你在脑中也要有个规划，我们眼见兴旺，及至人手再有添进，不能再如此一盘散沙，如何分配，定要有个秩序，务使人人各司其职；再有，绘制帮旗、令旗等必须之物，也该着手操办了。俗话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些，你都要费心了。”
老七道：“是，大王。”
十九听得心驰神往，心想，做乞丐也有这般讲究，只是不知这般大张旗鼓，做为乞丐，却有什么作用？当时也不敢表现出自己的疑虑。
大家又议论了一回，各自睡了。砖窑里又砌出一个隔间，算是银月的单独卧房。因为十九初来，还没有床铺，就在地面上铺了一席，将就了一夜。
自此，十九便在砖窑住了下来，成了月帮的一员。虽然同是乞丐，但正规部队和散兵游勇确实不能相提并论，每个人分工明确，谁负责外出乞讨，一个人一片街区，如有其他乞讨者，则联合附近弟兄对其非骂即打，或视其能力，拉拢入帮；谁负责分配食物和财物，如有盈余，则如何储存；谁负责打探婚丧嫁娶或寿辰庆典的情报，再派几人先后上门乞讨，常常大获丰收……
不知不觉，十九加入月帮已两年有余。说实话，和他当初单枪匹马乞讨时不可同日而语，一日三餐几乎顿顿按时按点，且能吃饱。有时，帮里结存财物到一定数量，大王就派人出去购置酒菜，众人开怀畅饮，倒也不亦乐乎。只是，十九每次外出乞讨时，遇到其他乞丐，往往不忍欺负，多以拉拢为主，所以这一年来，数十九收回的弟兄最多。如今，月帮已壮大到五十多人。
银月做为公主，自然待遇优厚，虽不安排她出去乞讨，但她天生好动，往往独自出去，连哄带骗，收入却也不输于其他人。银月每当出去时，在街上碰着十九，常常拉着他一起行骗，久而久之，十九对这些鸡鸣狗盗的行为渐渐不再排拆，反而赞赏银月的聪明。
因年岁长了，银月不再那么粗野了，举止言行显出几分少女的矜持之态，只是那古灵精怪的头脑却越发变得聪明了。十九经常见她拿些书来读，不解，便问道：“我们做乞丐的，读这些书何用？”
银月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还有千钟粟，书中更有黄金屋，做乞丐的不识字，是做不了好乞丐的！”闲时便教十九识字。十九学了一些，及至能看那些书时，却仍然看不懂，什么奇门遁甲，机关玄术之类。
这两年间，谋士老七早制定出十条戒律和八大帮规，也重新分配了职责，执行得井井有条。并制得一面大旗，以蓝色作底，上面一弯银色的月亮，插在砖窑前的空地上，昭示着一个新的帮派从此进入江湖。十九虽得大王赏识，因年龄尚小，却仍是个一线乞丐。
这天，十九忽然想起明珠临走时给他留下那张兽皮一直放在原来的住处，虽然他看了不甚了然，但明珠说有用，肯定将来能派上用场。只是那住处两年没回去，不知被别人占了没有，那张兽皮还在不在？于是，十九看看天色渐晚，就收工直奔那个住处而去。
远远地望见那间屋子还在，证明这两年间河水没涨，暗舒一口气，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跟前，推门进去，借着微弱的光线摸到床前，看到床上竟然躺着一个白衣男子，惊得哎呀一声，就往外跑。
跑到门口，听不见那男子有什么动静，于是顿了顿，转身看时，却见男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死了一般。十九有心离开，但恐辜负了明珠姐姐的托付。想那张画着字符的兽皮对于明珠姐姐十分有用，只是怕落在恶人手里，所以在临走时偷偷地压在他的床铺之下。
这么想着，十九暗提了提胆，故意咳嗽一声，那男子仍旧没有丝毫反应。又连咳几声，那男子兀自不动。十九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踅摸到床前，又用手试探着碰了碰那男子的身体，也没回应。于是十九踅到先前藏那张兽皮的墙壁处，轻轻抠出几块虚放的砖块，伸手进去摸了摸，好在那布包还在。
十九暗道了一声幸运，将布包拿出来，拔腿就跑，刚跑出门口，就听一声微弱的呻吟，吓了一跳，一失手，布包掉落在地上。
十九捡起布包，正准备逃跑，又听到那男子的呻吟，似是极为痛苦，细听时，又听到“救我”两字。其实此时十九如若走了，也就相安无事。但是十九生来善良，见死不救不是他的本性。
镇静了一下，轻轻将布包藏回衣服里，折转身回到屋里，见那男子双眼微睁，嘴唇一张一翕，重复着“救我”两字，声音已是极其微弱，几欲不闻，想是已奄奄一息。
十九不知这人是什么状况，受伤了还是饥饿至此，该如何救他？思来想去，只得把他带回砖窑，让大伙儿想想办法。于是，将那下拖下床来，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一步一步地挪出屋子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