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三十章 恩怨是非
卜舵二人一听这声音，便知梅香冷到了。果然，人随声至，只见白衣飘拂，一个窈窕的身影自墙上一掠而下，抖开一条彩色匹练径向古乐天拦腰卷去，古顺得一惊，飞身抢上，折扇旋转如飞，已将对方匹练缠绕了一截，梅香冷轻叱一声，向后一扯，竟纹丝不动，左手一扬，三只梅花针分打古顺得面部“印堂”、“阳白”、“太阳”三处要穴，古顺得临危不乱，斜身而起，飞起一足，将暗器踢落，身形急旋，霎时已将长长的匹练尽缠于扇，扇柄已抵住梅香冷咽喉。这一连串动作快如星火，一气呵成。
梅香冷闪避不及，身子已然动弹不得。失声叫道：“卓勇，救我！”
这边古乐天闻得她喝斥，果然自恃身份，凝招不发，忽闻背后风声，忙转身一看，已见古顺得拦了过去，片刻已将对方制住，心里欢喜道：“儿子武功愈来愈长进了。”
其实最高兴的还是他为自己出手拦截敌人，心想：“儿子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若换作他人，岂能如此为你拼命？只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实是不像话，这些年，非但没有好生照管他，反而与这个唯一的爱子愈走愈远，追根朔源，都是花弄影之流所致，唉，女人，真是祸水……但，若我古乐天身边无女人，这后半生岂非索然无味？”
正忖间，忽听花弄影锐声叫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救我下来！”
古乐天翻转身躯，双目一抬，只见花弄影丰腴妖娆的身子居然一下子挣得笔直，犹如定在半空似的一动不动，唯有衣衫随风轻摆，再瞧花弄影满面通红，银牙紧咬，额上的汗珠涔涔而落，双手骨骼嘎嘎作响。
古乐天知她在苦苦支撑，想起她以前那不服输的劲儿，心中不由一动，遂向卓勇大声道：“朋友，这位前来相助你的姑娘已被犬子所制，为公平起见，咱们同时放人，你看如何？”
卓勇似乎不为所动，不紧不慢地说道：“先拿解药救醒人再说！”
众人一听，顿觉此人冷漠到不近人情，梅香冷闻言更是心寒，忍不住泪眼盈盈地望着卓勇那漠然的背影，只盼他能转身看自己一眼，虽明知枉然，一双秀目仍是痴痴凝望。
花弄影突地吱吱怪笑道：“古乐天，想不到这小子比你还要绝情！哈哈……”
卓勇又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句：“把解药拿来。”
他声音虽不大，但已将花弄影的笑声镇压下去。
花弄影顿住笑声，怒道：“你快把老娘的手弄断了，还不放开鞭子，我怎地给你解药？”
一语甫尽，只见卓勇长鞭一扬一扯，看似漫不经心，力道其实甚大，花弄影应手而飞，陡地向前扑落，无巧不巧，正好跌在古乐天怀里，古乐天待将她抛下，却已被花弄影一手牢牢地勾住了脖子，一手入怀，摸出一个白玉瓷瓶，喝道：“拿去罢！”随手一抛，卓勇已鞭卷手中，却不走开，花弄影见他双眼如寒波利剪，冷冷地注视着自己，不禁头皮发麻，手一颤，自古乐天怀里滑了下来。
古乐天乘机闪在一边，眼睛余光情不自禁地瞟了花弄影双手一眼。
但见她那双羊脂白玉般的手，已乌青一片，双手微抖，显是疼痛难忍。但她素来要强，决不将任何苦痛显露人前。
古乐天暗自叹息一声，便要走开。忽听花弄影冷哼一声，说道：“解药已给了你，还不赶紧给那姓含的吃了，愣着作甚？”
卓勇冷冷道：“我怎知这是不是解药？”
花弄影格地一声娇笑道：“好，我吃给你看。”一步一摇地走来，正待要吃，忽见一条人影一晃而至，夹手将瓷瓶抢过，拔开瓶塞，仰脖就往嘴里倒，卓勇伸手一探，已将药瓶拿在手里，只听梅香冷嘎声喊道：“让我吃，若是毒药，药死了我岂不心净！”
原来古顺得早已放开了她，她适才伤心、难过、愤恨、无助，一时之间种种感受齐涌心头，几近崩溃，这才做出看似极端的行为。
“你这又是何苦？”卓勇的语气依旧冰冷得令人窒息，字字如拳击在梅香冷心头，梅香冷身子一拧，掩面往外奔去。
花弄影格地又是一声娇笑，嗲声嗲气地说道：“哟，看不出这姑娘对你蛮痴情的嘛……”一言未了，忽觉手上一紧，脉门已被卓勇不动声色地拿住，脸色一变，叫道：“你干么？”抬起右足便向对方下腹踢去，她腿法极快，卓勇出手更快，不到半途，忽而顿住，已被鞭梢拂上几处大穴，卓勇拉她便走，花弄影身不由已，单腿蹦跳而行，样子颇是滑稽。
花弄影大叫：“快放开我！解药已经给了你，你还想怎样？”见对方毫不理会，只得转头向古乐天求助：“古乐天，念在你我昔日之情，你怎忍心袖手旁观！”
古乐天亦觉这刀疤少年无礼之极，待要阻止，却听舵随风说道：“古大侠，不是我等鲁莽无礼，凡事小心为上，待含大哥醒来无恙自会放人。”
古乐天见说只得将口边喝斥的话咽了回去。
舵随风自卓勇手里接过药瓶，拔开瓶塞，里面是一些白色粉末，丝丝香气袅袅而升，不由向花弄影问道：“怎么吃？”
花弄影喘息答道：“喂一点便可。”
舵随风依言倒了一点在手里，掰开含昭的嘴，喂了进去。卜舵二人紧张地注视着，不一会，只见含昭的眼皮动了几下，双目悠悠而睁，卜舵二人喜道：“大哥，你可醒了！”
原来含昭那日去心太切，一不留神着了花弄影的道儿，醒来时又见自己被关在原先呆过的那间石室，躺在那张石榻上，忙翻身欲起，却是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这一下吃惊非小，张口待呼，只觉口干舌躁，竟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含昭此时一筹莫展，唯有乖乖地躺着，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那叫花弄影的女子如何摆布自己，自忖多年隐居，再涉江湖，人心果然险恶莫测，接连不断的祸事从天而降，猝不及防。真是世风如下，人心不古，如之奈何！正感叹，忽听“轧轧”数声石门开启，随即一股极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
含昭眼睁一线，只见一个女子随风摆柳地走了进来，不看面容，单从这摇曳走姿便断定除了花弄影之外，还有谁走路如此销魂？若是寻常男子，只怕已是把持不住，但是含昭没有，他只是极其厌恶地紧紧闭上眼睛。
他感觉花弄影已在床前俯视，并且愈来愈近，忽然他呼吸似乎停顿，因为花弄影的艳唇已印上他紧抿的嘴唇！他情急之下，再也顾不得假寐，忙将头转去，却哪里有力气动弹？幸好花弄影只是吻了一下便将他放开，只听她狞笑道：“怎么，到此地步，还想反抗么？嘿嘿，莫做无谓的挣扎，还是乖乖地等着做我的新郎吧！”
含昭闻言大惊，疾忙睁开眼，但只望了一眼便已痛苦地闭上眼睛。
花弄影又不蠢笨，如何瞧不出？立时柳眉倒竖，恶狠狠地说道：“你乐意也罢，不高兴也罢，现今你已中了我的梨花毒香，二十四个时辰内休想动弹分毫，不过，”语气一转，柔声说道：“你只要听我的话，我决不为难你。待咱们成亲之后，我便给你解药，日后咱二人在这幽谷深居，举案齐眉，岂不为妙！”
含昭由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只是闭目不理，花弄影枉自费了一番口舌，见含昭始终不理自己，当下叹了一口气，接道：“其实你也莫把我想得太坏，我原本也有个相敬如宾的丈夫，风流倜傥，不在你下。兼之富甲一方，性喜交友，出手阔绰，又爱与人小恩小惠，故而人称‘大善人’、‘大侠’ ……”
含昭闻言怦然心动，忍不住留心倾听。
花弄影悠悠续道：“我虽然只是他的续弦，他也未将我扶正，但这都无所谓，因为拙夫对我十分宠爱。
但是自从他有了这几顶高帽，整日欢喜不已。但凡人家来求他施舍银两，往往来者不拒，多则上万两，少则几十文，那些爱占小便宜的更是一哄地来向他张口讨要，他也是有求必应。这样下去那还得了？即使钱再多也不够他这般糟蹋啊！
当时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每每奉劝他总是不听，说什么‘千金散尽还复来’、‘银子易得，朋友难求！’之类的话来搪塞我，我见他如此执拗，便来个先下手为强，将那些骗吃骗喝骗钱的人挡在门外，任凭对方舌灿莲花、死磨硬缠，我就是不答应，那些人见此只好悻悻而退。
我当时还很高兴，岂知拙夫在外听得一些风言风语，说什么‘大善人’只是徒有虚名，借用夫人出面，将那些上门求助的人逐一拒之门外。
拙夫怒发冲冠，一回来便向我质问是否有此事？我也是直性人，悔不该向他承认，拙夫知道传言不虚，怒不可遏，反手一掌掴在我脸上，我哪受得了这种委屈？当下与其厮打，拙夫当真动起了手，我打他不过，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在外漂泊了一段时间之后，气愤渐平，由于牵挂拙夫，我归心似箭，哪知等我来到家门口，拙夫一纸休书，掷于面前，我欲哭无泪，也不去求他，反而做了个令我至今都后悔的动作……”
含昭耸然动容，想开口问她究竟做了什么，无奈张嘴不得，于是眼睛慢慢睁开，只见花弄影秀肩微颤，显是激动不已。
花弄影目光游移，似乎又陷入往事回忆之中，只听她幽幽说道：“我也是性子倔强，当时见他弃我如敝履，心里一冲动，将休书撕个粉碎，抛了拙夫一脸，然后扬长而去。” 顿了一顿，又道：“我那时年轻气盛，在外游荡了一些时日，愈想心愈不甘，便又去找拙夫，岂知他料我不会这么轻易地善罢甘休，竟匆匆搬了家，殊不知拙夫这一举动犹如火上浇油，我当时内心怒火腾腾而生，再难抑制，发誓无论天南地北一定要找到他。
我乔装打扮，隐姓埋名，暗地里打听，终于三个月后我在常州找到了他，原来他狡免三窟，扬州是老巢，常州是新居，还有几个地方偶尔去住一阵子。
其实他的儿子如他一样也是个败家子，最近两年更甚于他老子，居然在家里养了一大帮食客，天天供吃供喝，那些人脸皮也居然厚得刀箭不穿，赖在家里吃喝无度，他儿子居然还对他们客客气气，但若非他儿子如此，我还真难以找到拙夫。
当时拙夫见到我并不如何惊讶，只是淡淡地说：‘我早料到你会找来的，说吧，你苦苦找我，所为何事？’
我心想，偌大一个家业决计不能让你父子俩恣意败光！不管怎么说我也曾进过你们家的门，现今我已身无分文，而你爷俩居然供养着毫不相干的人！这让我气不打一处来，当时我想也未想，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看在咱二人多年相濡以沫的份上，你把你的家当分给我一些！’
当时我话一出口便已羞得满面通红，十分难为情，心里暗骂自己，怎地也同那些混吃混喝的人一样开口索取？
我以为拙夫定然取笑挖苦我一番，然后毫不留情地走开。
岂知他只是怔了片刻，继而纵声大笑，我当时低垂着头，不敢看他，他笑了一会，大声说道：‘好，就依你，你想要多少便给你多少！我既能把钱分给天下人，又岂能不给自己曾经心爱的人呢！’
我听了大为感动，先前憎恨之意立时烟消云散，但他随后又说出一句话来，教我立刻对他恨之入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