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身受墨灵火之伤的人 -- 第十六章 师兄的逝去
黑森林与亡者森林中间，横亘着连绵起伏的山脉，往北再走数日便是大漠境内，往东则是凛风峡谷。
黑森林正中央建着一座炭窟坊，也正是道天风所去的地方。但萧情此刻来到的地方，却是黑森林中的一处临时营地。营地中同样驻扎着数名竹林卫队员，而他们监视的目标，则是东面的一处地下坑道，也正是萧情此行将要前去的地方。
这处地下坑道是一帮山贼们藏匿的地方，但他们并不知道坑道的尽头，其实是洪门试炼洞的所在。
当年，洪玄公之所以在御龙林境内建造这些试炼洞，其一当然是为了培养弟子，以免他们初入江湖时，缺少与人厮杀的经验。其二则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毕竟他手中掌控着解封魔皇的关键之物。可惜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他最终还是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不但丢失了至关重要的鬼天剑，还几乎间接的害死了自己所有的弟子。
天下四杰之一，看似风光，其中的辛酸又有几人知。
当然，这一切看似与萧情有关，但其实根本无关。虽然他洪玄公的弟子，虽然他见过鬼天剑，虽然……是的，没有那么多虽然，他就是一个小人物，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左右不了大局，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走向，除了拼命的蹦跶，让自己激起的浪花稍显大点外，其实他根本做不了什么。
幽暗的地下坑道中，他与彭倩儿并肩前行，脚下踩着的是众多山贼的尸体。
炎符四射，蓝色的次元弹不断疾射而出，所向披靡的萧情势如破竹，地下坑道中的山贼无人能接他一招，不管是单打独斗，还是群起而攻之，全都被他举手投足间，杀了个一干二净。
半个时辰后，萧情与彭倩儿两人经过一道水幕，踏入了隐藏在此处的洪门修炼洞中。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转过拐角，萧情顿时欣喜若狂，他师兄华仲果然藏匿在此处。
不过此时他师兄的脸色十分难看，惨白如涂粉，不见一丝血色，那深深凹陷的眼眶，更是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师兄，你脸色很难看啊，有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生病了？”萧情满脸关切之意，焦急的问道。
“嗯？啊哈哈。不是的，我没事。”仲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假笑几声敷衍了过去。
“师兄，你的身上……”萧情突然发现仲华身上，不断的有黑色的血液沁出，正准备开口询问，却别仲华挥手打断了。
“师弟，师傅将洪门神功交给你，又为了你准备了一柄神兵，可见他对你负有厚望。以后，洪门的未来就靠你了，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啊！”仲华顿了顿，带着留恋的眼神，深深的看了萧情一眼：“虽然我还想跟你再待一会，真是可惜，呵呵……”
萧情心中不由的生出不好的预感，紧紧的抓住仲华的胳膊，焦灼的问道：“师兄，你又要到别的地方去吗？”
“呵呵，我的意思……”仲华强颜欢笑几声，正准备解释几句，突然一对毛茸茸的大耳朵抖动几下，嘟啷道：“嗯？这是什么声音？”
三人随即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陡然发现大批的山贼，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正朝着他们凶神恶煞的扑来。
“黑龙寨的人好像非常生气，他们为什么会追你呢？”仲华诧异的问道。
“我们来的时候稍微引起了一些骚乱。”萧情讪讪的说道，他未曾想到这些山贼竟然如此锲而不舍，哪怕是死也要找自己出口恶气。
彭倩儿安静的站在一旁，没有打扰这对师兄的叙旧，其实早在看到萧情师兄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发现华仲身上带着的浓浓浊气。但与华仲对视一眼后，她选择了沉默与信任，哪怕她与华仲才第一次见面。
“哈哈，你们真有一套。黑龙寨都是不法之徒，别那么在意，我们一起从这里冲出去吧。”仲华微笑着望向萧情，满脸促狭之意，丝毫没有将这些山贼放在眼里，可是此时他心里却在默默想着：“这是我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和你一起战斗。”
后知后觉的萧情点了点头，却又听到仲华说道：“还记得以前你最羡慕师兄们的功夫了？如今轮到你向师兄展示一番了。”
言毕，三人分别施展自己拿手的招数，一同杀出了岩洞。
一时间，坑道中闪烁着绚丽的法术光芒，冰与火的交织，蓝色的次元弹与应龙苍闪的不断飞舞，那如烟花般绚丽的景致下，消失的是一条条生命。
萧情的招数最为简单，但却最为有效。无论是右手主体的直刺，还是左手主刀的挥砍，均是一刀毙敌。
华仲所学的武功是洪门的气功术，也就是大陆俗称的气功师。气功师往往能够操作两种自然元素攻击敌人，用火时威力巨大，破坏力极强。用冰时威力虽小，但强在控制与保护。
彭倩儿所用的咒术相较而言就要复杂得多了，毕竟身为一名咒术师，最常面对的还是一些妖魔鬼怪之类的邪物，放在人身上往往就要大打折扣了。
三人以萧情为头，一路所向披靡杀向坑道出口。
忽然，仲华踉跄一下，双手扶膝，躬着身子急促的喘了起来，那模样极为萎靡不振。
“师兄，你脸色看上去真得不太好。”萧情扶住仲华，蹙眉关心道。
“呼，一定是我在无日峰光顾着偷懒了。这点小事，就已经喘成这样了。”仲华用力推开萧情，满脸自嘲呐喃道：“你们快点离开这里，我还顶得住。”
话犹未了，仲华重重的咳嗽几声，心里暗骂：“该死，没有多少时间了……”
“师兄，我去前面开路。”萧情见仲华如此坚持，便不再多劝，一咬牙，朝出口杀去。临走前，向彭倩儿递去一个焦灼的眼神，示意让她好好照顾华仲师兄。
彭倩儿微微颔首，扶着华仲欲言欲止。
萧情离开后，华仲靠着墙边缓缓坐下，说道：“姑娘，你是怎么认识我师弟的？”
彭倩儿犹豫了一会，刚想开口，却见到华仲摆了摆手，说道：“算了，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就不问那么多了。”
顿了顿，华仲艰难的抬起头，说道：“我只想拜托你一件事。在我师弟身体完全康复之前，请你看住他，别让他做傻事。不……哪怕是他身体完全康复了，也别让他老想着报仇，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彭倩儿静静的听着，华仲的请求更像是临终前的嘱托，她没有拒绝的理由，或许内心深处原本就是这么想的。此时她的右手倒扣着一枚炎符，她知道这枚符纸或许没有机会射出去，但却下意识的这么做了。
“啊啊啊啊——”另一边，心系仲华安危的萧情，一边大吼着，一边奋力开路，貌似疯癫。他不知道仲华身体发什么了问题，但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心里隐隐的不安起来。
片刻后，坑道中的黑龙寨山贼终于死伤殆尽了，萧情急忙赶回华仲身边。
甫一到那，便见仲华全身冒着幽蓝色的浊气，跪在地上不断咳嗽。
“黑龙寨的人伤着你了？”萧情心中大急，满脸紧张奔向华仲。
“咳咳，咳咳……是你啊……”仲华勉强睁开那对布满死气，挂着一圈不健康黑色的双眼，瞥着萧情断断续续说道：“嘿嘿……我怎么会输给那些家伙。这……这个……咳咳，咳咳！”
一阵令人心悸的咳嗽打断了仲华的话，萧情双眼布满了焦急，一颗心像被人撕扯般难受，汗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流着。
他转头望向一旁的彭倩儿，似乎想从她那里找到答案。不想，彭倩儿早已转过身去，似乎不忍见到眼前的这一幕发生，只是她的右手中，依旧紧紧扣着一张殷红的符纸。
“我在无日峰被那些家伙伤到了。浊气……正在体内扩散……咳咳……不过还好，能再死之前见到你……”仲华咳出一捧暗红的血块，强打精神说道：“我已经不行了。本想在变成魔物之前去陪师傅……但是知道你还活着之后，我改变了主意。”说到这里，仲华转念想到：“师傅把归天之术传给我，看来也是预料到了今天的事情……”
仲华苦笑一声，捂着胸口，虚弱的说道：“我必须活下去，必须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这才让我活到现在。但是，现在已经到了极限……”
“你不会死！”萧情跪在华仲面前，紧握着他的双手，挂着泪珠，哽咽着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嘿嘿，虽然很想和你再多待一段时间……希望能传授更多的武功给你……”仲华伸出右手，颤抖着抹去萧情的眼泪，温声说道。
萧情哭得像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却不敢多看仲华一眼，低垂着头不断重复着说道：“你不能死……”
“你一定要为我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找到你的道路……再……见……”仲华带着留恋的目光，紧紧的盯着萧情，伸出另外一只手，想要触摸萧情的脸，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突然，一阵绞心之痛传来，华仲紧捂着胸口瘫倒在地，浑身抽搐不止。
“啊——”一阵痛苦的嘶鸣声从华仲喉咙传出，持续了片刻后，他全身浊气不断喷涌而出。“蓬”的一声闷响，浊气抽干了他全身的精血，化作一团暗红的烟雾骤然炸开。随后，一团淡蓝色的光团从他身体中缓缓升起，带着他对这世界最后的留恋，朝天空飘去……
萧情痴痴的望着那枚散发着淡蓝色光晕的光团，微微笑着，晶莹的泪珠却沿着他的脸颊不断的滑落而下。
“师兄……师兄……”撕心裂肺的的呼喊声，不断的回响在幽暗的坑道中，久久不曾停歇。
数个时辰后，萧情带着悲痛的心情离开了地下坑道，他背上多了一个包袱，里面是师兄华仲的骸骨。他要去替师兄祈福，要将华仲葬在一片鸟语花香，永无争斗的宁静祥和之地。
彭倩儿紧紧的跟在他身后，华仲的尸体是她火化的，用的是那张扣在手心的炎符。没有用在华仲魔化之前，却用在了他死去之后。萧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没有责怪她为何不早点提醒他，没有问她为何不救他师兄。这默不作声的模样很像个生闷气的小孩子，但萧情不是小孩子。
哀莫大过于心死，他没有生气，只是心死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