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最后的平静 -- 第六十四章 一剑光寒四百州!
与此同时,西方的一座充满锋利机关陷阱的迷宫里,佐伍格在距离中央祭台只有几步路的地方停了下来,在他面前,是一座铂金打制的老虎雕像,这座雕像是如此的逼真,甚至连每一根毛发都栩栩如生。现在这头铂金老虎正死死盯住面前的佐伍格,口里的金牙锋利无比,散发出一阵一阵足以刺痛肌肤的锋芒。
佐伍格死死盯住面前的老虎,他肩膀上有一处伤口,伤口并不深,但却很长,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箭雨划伤的,那些箭矢的箭簇上全是修长的锯齿刃口,稍微挨到一点点,就足以破开最坚韧的轻甲。
现在,面对这头纯金老虎的,只有佐伍格一个人,他的手下在之前的陷阱里死了四人,轻伤重伤八人,其中就包括那个东方刀客龙,和一身罗多克正规军装束的哈里军士长。龙被地面上突然冒出的尖刺刺穿了脚背,哈里被一根利剑射穿了肩膀。
只剩下佐伍格,独自闯到了迷宫的最中央,核心处。这是一座铂金老虎雕像,盘卧在中央祭台之上,就像一头真的老虎一般,朝着进来的唯一入口咧开大嘴,仿佛是在咆哮。
佐伍格没有轻易走过从入口到祭台的几步路,多年的江湖经验使他培养出了无比敏锐的预感。他预感到如果径直走过去,即使是他也逃不脱身死的命运。
佐伍格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墙壁、天花板、地板,他粗粗一眼看出来的绝杀陷阱就有二十处之多。
他当然知道,还有许多高明的陷阱伪装起来,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看穿的。他也不敢贸然去试,丢块石头什么的,这样愚蠢的行为只会触动迷宫深处的连环陷阱,最终的命运还是死亡。
突然间,祭台上高卧的铂金老虎站了起来,懒洋洋地抖了抖身上的铂金虎毛,好像它并不是多年前就存在于此的铂金雕像,而是一头刚刚小睡片刻的活生生的老虎。
金虎一眼就看到了眼前徘徊不定的佐伍格,猛然发出了一声真正的虎吼,接着,挟带锋利的金风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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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骨森林。
我悬浮在空中,天地一片漆黑。
在天地漆黑的深处,无数根须如同触角一般伸出来,扎进我的身体,我能感觉到全身的血液被这些根须逐渐吮吸,带走。
我能感觉到死亡在逐渐降临。
漆黑的深处,有许多双眼睛凝视着我,无数血腥而贪婪的意念在四处扫视。我抬头看不到天,低头看不到地。当我集中意念,却只看到地面上是一方不知道多深多广的血海,无数暗黑色的根须在其中翻腾搅动,无数残肢断臂在血海中沉浮。
这是一片修罗地狱!
我大声喊起来,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我忽然想起来,我这应该是被催眠了,被摄魂树拉进了神秘的梦境中。
我时想起了龙溪的话,找到催眠的钥匙。
钥匙是什么呢?
我的手脚,被从虚空中伸出来的根须缠绕着,使不出一点力气,身上的血液也应该被抽走了一半,浑身虚得慌。
钥匙……钥匙……
从虚空深处涌出来的黑色雾气忽然在我面前不停变幻,组合成了无穷画面:我在湿骨林中;我在日瓦车则;我在窝车则;我在瑞巴奇;我在杰尔喀拉;我在迪斯它堡……
好像一个神秘的时光机,把我之前经历过的一切一一回放,再接着一一打碎。
所有的画面,闪现过后,就会化为碎片,融入黑色雾气中,接着,我就发现我想不起来那段往事了。什么雅米拉,什么安迪,什么罗尔夫,什么梅尔瓦,什么那巴尔,什么咆哮,什么烘干机……统统想不起来了。我的直觉告诉我,等到我所有的往事都忘记了,我的灵魂就会被彻底磨灭,我的身躯就会化为摄魂树下的养料。但是我现在无法动弹,无能为力。
画面跳回了我在杰尔喀拉,第一次见到伊莉雅,壁炉的火光昏暗,月光一般的伊莉雅从阴影里走出来。
但是紧接着,画面破碎,我就想不起伊莉雅的模样了。
画面跳回了禅达,我宿醉未醒,头疼得厉害。
接着,我就想不起为什么喝酒了。
画面又跳到了帕拉汶,我从斯瓦迪亚的骑士团里开小差逃出来,我想着,有这么一身好装备,有这些年攒下来的几千第纳尔的工资,再不用累死累活干赏金猎人的勾当了,我就可以回到出生的小村庄里,安安逸逸过一辈子。
但是紧接着,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会进入帕拉汶斯瓦迪亚的骑士团,为什么要离开。
甚至,师傅的脸也在黑雾里显现出来,接着我就认不出他了。
突然,黑烟化成的画面一个卡壳,不动了。
画面上,是一个漂亮的罗多克少女,两条棕褐色的麻花辫垂在脑后。瓜子脸,脸庞白皙,微微抿起的嘴唇显出干净的笑意。她的眼睛很大,比我见过的所有女人眼睛都大,蓝色的瞳仁里仿佛有片宁静的海洋。
这双眼睛,这双眼睛……
这双眼睛,卡住了黑烟的变化,黑烟反复演化,甚至整个世界都微微动荡了起来,我的血液以更加汹涌的速度涌进虚空的根须中。逐渐的,小姑娘的麻花辫模糊了,瓜子脸模糊了,白皙的肤色模糊了,微微抿起的嘴唇模糊了,只剩下那双眼睛,那双大眼睛,死死地卡住了黑烟的磨灭!
黑烟似乎愤怒了,更加汹涌的黑烟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凭空演化了出来,它们在同时演化这一幕,整个天地间的黑烟都在演化这双大眼睛,我知道,一旦他们磨灭了这双眼睛,我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但是,所有的黑烟都被这双眼睛卡住了,在我四周上下,所有的虚空中,全都是这双澄明干净的眼睛。
时间都定格在这一刻。
我的嘴里,吐出了一个名字:
雪莉!
这一刻,天地开始了颤抖,所有绑缚住我手脚的根须统统断裂,所有刺进我身体里贪婪地吮吸血液的根须统统枯萎。连脚下那一方血海都沸腾了起来,无数惨白和死黑色的怨气从血海深处涌上来,愤怒地,咆哮着扑向我,要将我彻底碾压磨灭。
但是那双大眼睛,始终无可动摇。
雪莉,这五年来我一直在寻找的人。
我走遍卡拉迪亚的每座城市,每座村庄,甚至每条河每座山都在寻找的人。
这五年来,原先的我就像死了一般。只留下一个不停寻找的躯壳生活在人世间。五年来,我向每一尊传说中的神祗祷告,向每一个遇到的人打听,向每一个对五年前那场地下城惨变稍有印象的人询问,但我始终没能再见到她。这五年来,我酗酒、揩油、泡妞、敷衍雇主的托付,把自己由五年前的自由游侠儿变成了现在这个市侩的雇佣兵头子,都是在逃避。逃避愧疚,逃避自责,逃避地下城崩塌前,雪莉投向我的那一瞥。
如果那天,我不是逞英雄,要掩护全部队友逃出去后再走,雪莉就不会跟我待到最后。
五年的麻木下来,我以为我已经忘了雪莉,那个曾经无比信任我,无比依恋我的小姑娘。事实也的确如此,我记不清了雪莉的装束,模糊了她的脸庞,但却始终忘不掉那双眼睛。
雪莉的眼睛,直接烙印在了我的灵魂中。
此刻,我才终于绕不过自己的内心,雪莉在我的灵魂中亘古不动。
一切企图将雪莉从我灵魂中抹去的,都罪不可恕!
我朝背后一伸手,抓出了一柄充满尊贵气息的阔剑,剑身雍容端庄,光洁如镜,宽阔的剑刃上是一波一波的锤炼纹理,光是看一眼散发出的剑光,都足以割伤人的双眼。剑锷镶嵌金玉,无比高贵。
我双手握住这柄阔剑,朝眼前放弃磨灭雪莉双眼,而凝聚为一尊盖世魔王般形体的黑烟刺出一剑。
我几乎不需要怎么发力,一道无限尊贵的气息就就激射而出,洞穿了眼前的魔王。黑烟蠕动几下,缓缓修复了这一条剑创。
我稍稍运力,阔剑洒出万丈剑芒,使出了破气八剑。
一剑一剑,每一道剑光闪烁,就一定有一缕滚滚黑烟在剑光中泯灭。
八剑之后,魔王还剩下一半大小的形体,黑烟还在蠕动,修复。
魔王一爪,铺天而下,半个天空都是滚滚黑烟。
我紧紧握住阔剑,剑身上,一股雍容的皇者气息传递出来,在我四肢百骸运转起来,我失血过多而显得虚弱的身躯,竟然一下子回复了原先的力量,甚至犹有过之。
我举起了剑,对向铺天而来的魔爪。
一剑光寒四百州!
这一剑,射出了四百道剑光,剑光还在增加,交织成雨,在一片漆黑血腥的天地间,这一道堂堂皇皇的剑光开天辟地,塑造国度。
一剑过后,魔王慢慢崩裂,从裂口处流出光一般的血液,紧接着,这方天地出现了无穷裂痕,裂痕之后,光明,渗透了进来。
这方天地,这一片摄魂术塑造出来的黑暗炼狱,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