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最后的平静 -- 第六十章 摄魂树
我忽然间想起来，咆哮身上，除了有一张很少看他拉开的弓之外，还有一柄从来没有拔出的骑士长剑。这也是当初我觉得他与众不同的原因——黑旗库吉特最优秀的族人，居然不是用弯刀而是用长剑。
我立刻警觉地握住父亲巨剑：“你是咆哮？你到底是什么人！”
咆哮微笑着，整个人的气场和之前朝夕相处的那个咆哮完全不同，判若两人。他说：“我可不就是咆哮咯，老大！”
“不可能！”我握紧了父亲巨剑，“你虽然长得和咆哮一模一样，但绝对不是他！你是谁，你有什么企图？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咆哮，或者说那个长得很像咆哮的人忽然笑了起来：“好吧，老大，如果你非要这么说也对。我既是咆哮，又不是咆哮。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帮助你闯过这座湿骨森林。”
我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你说你既是咆哮，又不是咆哮，你是什么意思？还是说咆哮这个身份本来就是假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咆哮苦笑了一下：“看来，不告诉你是不行的了，真是没办法。”说完，他浑身上下忽然涌起无穷的力量，身上原本穿着的链甲背心忽然寸寸剥离、碎裂，化为粉末，链甲背心的下面，是一件样式神圣古雅的坚硬盔甲，盔甲上的花纹和之前我看到的剑身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咆哮说：“我既是咆哮，又不是咆哮。我是来自天际省的伟大的雪漫城男爵，继承了上古龙裔的存在，已经死去了多年，这是我的一缕灵魂。我之所以来到卡拉迪亚，是冥冥中得到了神明的召唤。你是宿命之主，注定要拯救世人，我的目的就是辅佐你，驱除卡拉迪亚大路上即将带来的阴云。但是现在这个身体并不是我的，而是得到了我一缕宿命的加持，现在这个身体是咆哮的，黑旗库吉特的族人。”
我说：“你说的好复杂，好玄幻，我完全听不懂，说点我能相信的。”
咆哮说：“简而言之，你现在看到的我，是我托世在这个咆哮身体里面的一缕灵魂，我是来帮助你的；而平时和你朝夕相处的咆哮，就是真的咆哮。我之所以选中他作为我的躯壳，是因为他也是龙裔。天际大陆之外的土地上，诞生龙裔的几率趋近于零，但这个咆哮却是如假包换的龙裔。”
我说：“这么说你不是敌人？”
咆哮说：“没错，我要是你的敌人，刚才就看着你被摄魂树吃掉了。”
我说：“摄魂树又是什么东西？”
咆哮说：“摄魂树是一种很邪恶和神秘的巫术，事先对一颗种子施予摄魂巫术，然后把种子种下去，这枚种子在长大之后就会拥有摄魂的力量，使人产生幻觉，陷入梦境中无可自拔，最后被自己的梦境杀死，尸骨被树藤吸收吞噬。”
我打了个冷战：“这里这么多树都是摄魂树？”
咆哮说：“那倒不是，据我观察，这片湿骨森林里最多只有不到十棵摄魂树。因为这种树太难培育。被施加了摄魂咒的种子，一千枚里面只有一枚能够发芽，而且就算发芽了，也会长得很慢，很脆弱，年少时期很容易死去。像现在长得这么巨大的，至少都是活了上千岁的。圣王里昂把第一个禁制设置在这片湿骨森林，就是看中了摄魂树的能力。”
我说：“你还知道圣王里昂？”
咆哮说：“我降临到卡拉迪亚之前曾经研究过你们卡拉迪亚的历史，大概了解一些。”
我说：“那么刚才是你救了我？”
咆哮说：“没错，我刚才施展出龙吼：灵魂回归，震破了摄魂树的摄魂咒，把你救了回来。”
我说：“既然你这么厉害，那干脆早点现身，保护我一路推平黑暗教团得了。”
咆哮说：“你以为我想现身就现身么？我平时都蛰伏在这个咆哮体内的，除非遇到生死攸关的紧急情况我才会现身。每现身一次最多只能持续半个小时，之后起码要休息三个月以上。”
我说：“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啊……”忽然我意识到什么：“喂，那你快把他们唤醒啊，半个小时就快要到了，到时候你又去休息三个月他们怎么办？”
咆哮这才恍然大悟：“完了完了，都在给你讲废话了，浪费多少时间，看我施展龙吼：灵魂回……”咆哮还没来得及施展，就呆呆的愣在原地，眼神立刻变得呆滞起来，瞳孔先是放大，接着又缩小，突然间一个机灵，好像刚做了个梦突然醒来。
这时候我注意到他身上那套神圣的盔甲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此刻的咆哮穿着一件内衣孤零零站在原地。
咆哮可怜兮兮地看看自己，又看看我，忽然间捂住胸口，惨叫道：“老大，不要啊……”
我怒火中烧，上去一脚踹倒：“我叫你说废话，这回叫我怎么办！”
咆哮眼泪汪汪地看着我，紧紧捂住胸口，任我践踏。
我出够了气，说：“好了，别一副被什么了似的样子，你又不是嬷嬷茶。赶紧想办法弄醒他们！”
我扭过头看向睡倒一地的人们，忽然冒出个想法，扭过头问正用树叶遮住自己的咆哮：“你刚才不是上树了么，怎么下来的？”
咆哮努力地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当时一爬上树冠，突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就看见老大你……老大你……你把我……”
我吼道：“老子什么也没做！”忽然间一愣，咆哮爬上树冠的那一刹那，应该是遭遇到了摄魂树的摄魂咒，陷入了幻觉之中，然后被巨大的危险刺激，惊醒了那一缕灵魂。
是不是可以说，摄魂咒的实质是把人的灵魂夺走，陷入梦境中让其不可自拔？
那么，如果一个人有两个灵魂呢？
我忽然间感觉我找到了破解摄魂咒的办法，至少是为一个人破解摄魂咒的办法。我立刻拔出腰间的飞刀，窜到龙溪身边，一刀刺向龙溪的咽喉。
我自己的手也在发抖，这是一场豪赌，如果我猜错了，龙溪很可能就会死在我的手下。
突然间，我发现我的刀再也刺不下去。
有两根手指头，夹住了这把飞刀，立刻就好像刺进了花岗岩里一般，无可动摇。
接着，龙溪的眼睛睁开来了，那双冷漠的，好像无视天地间一切生死的眼睛。
下一秒，我就感觉到一股凌冽的杀意爆发出来，下意识地就把父亲巨剑横在了胸前，几乎是同时，我胸口一凉，整个人飞了出去。
再爬起来的时候，胸前的皮甲已经破开了一条大口子，里面是一条不算太深的伤口，从左胸横贯到右腰，淡淡的血痕渗透出来。
龙溪站了起来，不，站起来的不是龙溪，而是龙息。伴随着他站起来，一股肃杀的气氛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甚至连噬魂树的树叶也晃动起来，发出沙沙的响声。
龙息冷冷地盯着我，整个人就像一柄锋芒毕现的利剑，紧紧一点点气息都锋利得可以将人割伤。龙息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来：“是你，要杀我？”
我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刚才是要救你，你们中了摄魂树的摄魂咒，我猜这个办法能救醒你。”
龙息淡淡道：“摄魂树？救醒我？你用刀刺我喉咙就是为了救醒我？万一我没醒过来怎么办？”
我咬着牙说：“其实我也是在赌命，你应该能把他们救醒。但万一我估计失误，你要是醒不过来，这里的所有人估计都没办法醒过来了，我们就都要死在这里，没有任何疑问。”
龙息冷冷地看着我，良久，竟然出乎我意料之外地点了点头：“如此行险，有胆识，有大魄力。龙溪没看错你。没错，我有办法让他们醒过来。”
我心中立刻一喜，但龙息接着说：“不过救醒他们之后，我会因为损耗太多，陷入长期的沉睡，这样龙溪有危险的时候我就帮不到了。”
我说：“那你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我是真心这么问的，这个龙息的战力非凡，如果就这么沉睡了太不划算。
龙息说：“我没什么办法，不过龙溪应该有，我先弄醒她，让她来吧。”说完，忽然双手捏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好像什么宗教里的印法，下一秒钟，无数汹涌的气流从他身上喷射出来，他的长发，他的东方长裙，甚至连地面上沉积的落叶都被风吹动四处乱舞。
在狂暴的气流中，龙息睁开眼睛，此刻他的眼睛里竟然全是眼白，完全没有瞳仁的痕迹。他就这么白着眼睛，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
那是一柄很普通的东方长剑。
但此刻，在龙息手中，这柄剑被赋予了生命。
龙息长啸一声，狂暴的气流中，剑光一闪。
只有一剑。
整棵两人合抱的摄魂树，突然从中间发出断裂的声音，上半截不知道多高的树身“吱嘎”响着，轰隆隆歪倒下去。
切口平滑如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