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归.愚拒 -- 第五十三章 从军
第五十三章 从军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在月光温柔如水的星空下,道路被月光的柔情濡湿了的青石上。与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跪拜,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为什么那一晚的其莫,眼里有温柔如水的柔情。
那究竟是怎样的眼神,怎样的表情,他一直一直都不能明白。
聂柘霁答应郑国国君带自由去见他,如今人海茫茫,不知该向何处去找。
见一大宅灯火通明,人声沸腾。走进一看,上书:唐府。
正要离开,听一人道:“你徒有琴圣虚名,十年来未有一曲流行于世,由你女儿唐吟作有三曲,现今也是才思枯竭。我儿三年作五曲,且每曲必轰动于世,乌衣门巷,无不竞相弹奏,你唐家还有何资格拥有朴文。我儿现今又有一曲惊世骇俗之作,若你们听后自愧不如,就请交出朴文,唐庄主,你看如何。”
是勾弦的声音,看来他还是不死心。
在众人中央,有一高起的香案,香案上放一七弦琴,琴前燃三炷香。
琴长三尺六寸五分,象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琴面呈拱弧形,代表天,琴底平,代表地,以印证“天圆地方”。
琴原本仅五根弦,以象征金、木、水、火、士,周文王为悼念死去的儿子伯邑考,故增加了一根弦。武王伐纣时,为鼓舞士气,又增添了一根弦,所以现在的琴都有七根弦。
琴之最者,首选材。琴之材,桐木为佳。桐木如凤毛麟角,千金难求。
桐木出没,定择邃谷,据盘石,经风雨所化,云烟所蒸,蟠纡纶盉,璀璨岪郁,文炳彪凤,质参金玉。
有断纹的琴,其琴音清淳、圆润、淳和、明澈,是以琴漆的断纹来象征琴的年代久远。
此琴无一不全,非名既贵。
但她并不是世间仅有,因为她还比不上聂柘霁背上这把‘愚拒’。
难怪唐吟在驿馆里见过聂柘霁的琴后便一直追到了离胜血。
聂柘霁现在才知勾弦原来是要夺唐家这把世间少有七弦琴,听勾弦说了那些话,他不仅热泪盈眶,胸中悲愤异常。
就是因为有人想要父亲的东西,才使聂家家破人亡。他一时悲痛欲绝,仰天长啸,冲上前去,折断勾弦儿子手里的琴,将勾弦痛打一顿。奋笔疾书,以手为笔,将自己所作之曲写于唐吟之手,长啸一声,消失在夜色里。
他所做的这些事荒诞无稽,其快如疾风骤雨,让人应接不暇。在场之人,无一人明白来龙去脉。
从此,唐吟弹奏之曲如歌如泣,悲天泯地,有惊天地泣鬼神之能,一时在无人敢打唐家主意。
世人只知此曲名《律己叠》,无数琴家费劲毕生精力,却无人可弹此曲。
聂柘霁延着山路一路走来,他的目的地是韩国,一直都是。
翻过一处小山,只见眼前一泻千里,铺天盖地的芥末黄,无边无际,仿佛延伸到苍穹云烟的天涯海角。
原来是油菜花。
油菜花开的时节,应是踏春了吧!
满眼的苍茫嫩黄,耀眼得令人绝望。
聂柘霁久久地目不转睛的看着迷离的鲜黄,头隐隐的痛起来。
他已无力的失去一切。
那些灿烂岁月,一去不复返。
他从欢乐中迷失的不只是他的童年,还有那些,他不愿意起封的记忆。
他一时有些百感交集,因为故乡,无名的眷恋,浮云扰月。
他深深的知道,他这种人是不会有故乡的,他也不敢要故乡。故乡,于他,是一个陌生的词。
在花海的中央,翘着二郎腿躺着一人,他手枕于头下,单脚落于菜花上。但在他受力的地方,也未见菜花被压下去半尺。
他光着脚丫,大拇指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悠闲自得的旋转着。
有风从油菜花上流淌过去,他的人便随着花浪摇曳横流。一波接一波的花浪,他便也如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里风雨飘摇。
他一身破烂衣服,正是无法。
聂柘霁看到他,并不正眼瞧一眼,而是直奔田坎边上的自由。
自由也正悠闲自得的晒太阳,聂柘霁到了身侧,才惊醒过来。
聂柘霁本要抓他衣领,不料他大惊失色,竟滚下坎去。聂柘霁再看他,已从密不透风的花枝间穿到中央去了。
聂柘霁踏着花海而去,在自由头还未伸出时,俯身抓他后颈。
自由身子一缩,从他脚底滑了出去。
自由的‘接踵拳’和‘挥旱掌’铺天盖地而来,聂柘霁显然也接得住。他见招拆招,得心应手。
自由看他的精力已被集中在前侧,左右露出空门。手腕翻转,中指向侧一滑,直戳他‘直肌穴’。
聂柘霁不但不避,身体反而迎上自由的指头。
自由只觉有股力量从指头直达肺腑,身体受之不住,向后退去五步,才算站定。
所过的菜花,无不踩成烂泥。
聂柘霁的出手,已快到留下拖影,那些丝丝缕缕的影像,弥散在自由周围。
自由无可奈何,“无法,你在不出手,不用十招,我就要被他抓住。”
无法轻笑一声,极尽讽刺,“你是不是真的老了,连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打不过。”
自由此时不敢逞能,“这孩子不知为何十几日,武功突然大进。你就继续睡你的觉吧!我被他抓去,看你还能在江湖上自由自在做你的乞丐。”
“我为何不能,我不但要自由自在,我还要无法无天。小孩,你师承何处。”
就在聂柘霁就要扣住自由手腕的一瞬,无法突然飞掠而起,手中花瓣变着暗器,打向聂柘霁手腕。
交手不到十招,无法就道:“今天,我终于明白,什么叫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英雄出少年啊!自由,看来今天咱两老头要吃亏,先走为善。”
他二人是何等高手,当今江湖,能有几人匹敌。身经百战,行走江湖几十年,何种高手未见过,未曾输给何人。
眼前这个少年,实属不得不令他二人惊奇。二人联手,也未见占得分毫优势。且时日一久,还有落败的趋势。
二人身经百战,临敌经验万千,对付聂柘霁这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要逃跑,轻而易举。
聂柘霁突然急进的奇怪,也让二人惊骇不已。
几天前,还可将他远远抛于身后,现在,他已在身后不到一丈处。
这个孩子如若长大,江湖,不知会是他怎样的天下。
聂柘霁距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二人不走大道,专捡阡陌村舍而行。
聂柘霁刚入院内,就知上当。这座院子四周都是官兵,要打起来,非纠缠不清。
听到有说教之声,才知是个馆舍。
看那案上坐着之人,落拓明丽,潇洒飘逸,印堂明亮,剑眉上挑,眼里清澈明亮,坚毅沉寂。
除了段干木,还能有谁。
堂下站着的人,六十开外,慈眉善目。然而透着一股霸气,不容人抗拒的王者气度。
正是魏文侯。
他身宽体胖,下盘浮沉,疲惫不堪,看来站得有些时候了。
有人走过来,他并未躲避。来人是吴起。
吴起看文侯勤勤恳恳如孩童向段干木请教国策,无限感慨。
他告诉聂柘霁,文侯求贤若渴,招纳慕士,必以礼相待。他听说段干木贤能,亲临拜访。
段干木避而不见,后文侯每过其门,总要从车上站起,手把车前的扶手横木,表示敬意。
文侯请他作国相,他再三辞谢,不肯就职。
每日浪迹市井,做他马匹生意。
文侯只好设立馆舍,以师尊之礼待他,以便经常来馆向他请教国策。
每见他时,都按师礼规矩,他坐,文侯站。文侯站到腿脚发软,也绝不休息。
他还说他就要出征打仗了,是秦国和韩国。
聂柘霁听到韩国,一句话没说,就去报名当兵出征。
他去参战的事没告诉吴起,他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打仗要死成千上万的人,死了就没人知道你是谁,所以每人身上必挂一块小木牌,写上你的名字,以便战死沙场时可通报你的家人。
到聂柘霁的时候,征兵的人打量着他,“你多大?”
“十八。”
征兵的人将信将疑的又看了两眼,听他的声音里还有未退的童稚音,肤色嫩润如婴儿,明明就是个孩童。可看他身有七尺,面色冷傲,虽涉世未深,却有一副担当大任的风度。
“叫什么?”
“聂郑。”
“拿你的牌子。”
聂柘霁拿着牌子,天旋地转,不能吗?最后一点,对你们的怀恋。
母亲,你是不是也在嘲笑我,这么没有出息。这么多年,还是不能,一个人,孤独的走下去。
在你们都放下我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应该,放开手。
写牌的人将聂郑,写成了聂政。
听老人说,如果一个人死了,他活着的亲人太想念他,他就不能过奈何桥,不能重新投胎做人。
母亲,因为小霁的错,还是一直,不能,升到极乐世界么?
随军行了两日,聂柘霁觉到了事情的不对,他们所走的方位,与韩国背道而驰。
他询问身旁的人,才得知这支军队是去打秦国的。
他寻了个机会,从军中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