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归.愚拒 -- 第五十二章 启母峰
第五十二章 启母峰
“好,好身手,以阵破阵。”
聂柘霁刚才放开女子,让女子跟在他身后,所用的是一字长蛇阵。如敌方攻打一字长蛇阵的头或尾,另一头转过来,形成二龙出水阵。
他突然从侧蹿出,所用的正是二龙出水阵。
循声望去,来人白衣胜雪,立于枝头,风一起,衣袂飘飘而动,奕奕遥遥。
他手扶两把七弦琴,未看他动,已落于聂柘霁身前。轻轻笑道:“看你背着琴囊,也会抚琴?”
聂柘霁抬头,眼微微眯起,斜视过去,极尽冷傲而不屑的神态。
身侧女子道:“勾弦,你想怎样?”
勾弦手一抖,将手上的琴抛过来,落在女子脚下,“听说你是唐家最有灵气的人,赝赝真伪。”
女子正是在驿馆里哭的女孩,她退后一步,我不会跟你比的。”
勾弦嘴角有笑意,清清浅浅,却让人不寒而栗。他一手托琴,以单手扶琴。
琴声抑扬顿挫,沉重郁抑,深寒铺天盖地而来,周围空气仿佛已被凝结,窒息得心如刀割。
聂柘霁一伸手,将琴吸于手上,也是以手托琴,单手扶琴。
地上是湿的,落下的花瓣都贴于地面。勾弦的琴声一起,梨花带雨都飞扬起来,弥散在空气中,在空气中聚拢,向少女飞射过来。
聂柘霁仍然面色冷傲,两眼辽阔深邃似要将所有风雪吸纳进去。十指刚劲有力,流淌出万顷之波。
悬于半空的花瓣,浮云蔽日,云卷云舒。如风起云涌时汹涌澎湃的鹅毛大雪,盘旋,久久不落。
聂柘霁突然手指用力向前一抚,五指落于弦上。还能感觉到琴弦意犹未尽,低沉吟咏的余波。
‘嚓、嚓、、、。’浮旋的花瓣分崩离析,碎成粉末,散乱在空气中,在风中很轻很轻的飘落下来。
‘砰’的一声,勾弦的七弦琴七弦同断,他收势不住,一口血吐出来。不偏不倚,正落于他白衣胜雪的袖襟上,开出瓣瓣鲜红的桃花,美得触目惊心。
血胜雪,梨似离。
“去而又反,你未免也欺人太甚。”
女子惊艳不可方物,然而却透出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漠然。眼里残酷邪异,箫然肃杀。
聂柘霁知道她说的是谁,姐姐来过这儿。
勾弦忙道:“离姑娘,误入贵地,无心打扰,这就离开。”
“伤了我的梨树,就想走。”离姑娘飞扑过去,两指齐开,竟是要取他眼珠。
聂柘霁刚一动身,就有两枚暗器从姓离的女子袖间飞出,也是直向他的双眼。
聂柘霁侧身,将暗器夹于两指间。
是两枚棋子。
他凌空一个翻转,身体斜向后侧,手腕前推,将两枚棋子射了出去。
棋子并不向离姑娘,也不向勾弦。而是直直朝亭外北面那株梨树弹去。
北斗七星阵开始运转,他已携了姓唐的少女,离开梨林。
唐姓女子追在他身后,“我是楚国琴圣唐古的女儿唐吟。”
聂柘霁步子反而越来越快。
唐吟向前急跑两步,知道追不上聂柘霁。“我想摸摸你的琴。”
聂柘霁突然站定,他没有回头,唐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唐吟笑了,花枝招展,倾国倾城。
站住的聂柘霁并没有转身,一个字没说就离开。
他不知道在多年多年以后,唐吟是不是一直一直狠狠的恨着他的这个举动,以至他终身难眠。
他再看到和尚的时候,和尚一脸愁容,悲苦得可以捏出水来。
他以为乞丐叫无法,和尚应该叫无天,可是和尚说,他叫自由,自由自在的自由。
和尚说,他与无法已斗了几十年,无法好色,做事无法无天,他不能让无法为非作歹。
现在他要去楚国,因为无法去了楚国。其莫和陆夫人已回楚国,无法说过,他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手。
聂柘霁和自由一起去了楚国,他想,在他十三岁的时候,是不是可以救一个人,一个绝望而无阻的女子。
他们到的那天是其莫成亲的日子,聂柘霁站在人群里看到了其莫。
盖着红盖头的其莫,他想,一定很美吧!绝望化成希望,她眼里的悲苦,应被嘴角的甜蜜代替。
聂柘霁刚转身,便听身后呼声连连。
他奔到轿处,新人已被人掳走。
他一路追来,未见其影。深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视轻功内力,无人能及,几日来见无法、自由、疯圣君魔,才悔恨自己不该未完成‘弥掩丛缕’就出山。
见眼前青烟迷离,峭壁千刃,层出叠见,峰峦蜿蜒连绵不见尽头。树木苍翠,伟岸挺拔,古柯交纵,磅礴峥嵘。
他一时站着失神,不知该往何处追去。
“此乃中岳嵩山七十二峰,无法已将其莫藏于山中,罪过,罪过,可要害苦了这个姑娘。”自由仰头看峰,满眼凄迷。
“一座峰一座峰的找。”此时的聂柘霁,眉宇间笼罩激愤的怒色。
“山峦古柯交纵,断壁嶙峋,藏一人有如沧海一粟,找一人更是大海捞针。”
“我自己找,你大可不必帮忙。”聂柘霁已攀上了眼前的一座高峰。
“你去郑国,见到郑国国君后,让他前往晋国,请晋国君来此。”自由将一块玉佩递给聂柘霁,悲伤彻骨的表情,有着长长的无奈。
聂柘霁刚到郑国边境,记忆刷的就被拉回到那个似乎无限久远,又仿佛就在昨天的从前。
那双眼睛,曾经在他身上投射出温暖光芒的眼睛,还是能找得到吗?
那个有着甜美清脆孩稚音的沈则,跟着他年迈的师父,手里提着白鸽,就这样闯入聂柘霁眼里。
当少年说他不是沈则时,聂柘霁才清醒过来。
沈则的师父早已在他眼前倒下,在那个翩跹如天使洁白羽毛雪花的冬日,已经走了,便在也在也不会回来。
少年说他叫商陆,是中山国的人,还送了一只白鸽给聂柘霁。
聂柘霁拿着自由给的玉佩,很容易就见到了郑国国君。
郑国国君看到玉佩的时候,聂柘霁看到了他眼里的欣喜,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同意去晋国请晋国君,但是聂柘霁必须为他做一件事。
带自由来见他。
郑国国君和晋国国君带着上千人的军队和聂柘霁来到七十二峰时,自由早已不在。
只听得远远的山后传来无法的声音,“启母峰。”
郑国国君和晋国国君循着声音去追无法和自由,聂柘霁去找启母峰。
传说,这座山从中岳嵩山一直延续到秦岭山脉。这里洪水滔天,水流湍急,汹涌的洪水比猛兽无情百倍,吞没大片土地和山川,夺去许多无辜百姓的生命。
舜帝派大禹到嵩山治理洪水。
禹来到嵩山后,决定在太室山与少室山之间的轘辕山打开一条疏洪泻流的通道。
那时大禹的妻子涂山氏,为了与丈同甘共苦,也来到嵩山,每天给大禹缝衣做饭。
大禹治水披星戴月,三过家门而不入。他为了节省时间,饭也不回来吃。
他对妻子说:“你听见我的击鼓声,就来送饭。”
涂山氏准备好饭食,翘首盼望丈夫的鼓声传来。
大禹为了尽快凿开山间通道,就变成一只大熊,在山间来来往往,开山凿石,忙碌不停,废寝忘食。
岂料一不小心,竟把一块石头踢落崖下,恰好击在鼓上。
涂山氏听到鼓声,欣喜的把为丈夫准备好的饭食送到轘辕山下。
可她左顾右盼却不见丈夫的踪影,正在她心急如焚时,只见一只大熊在山间跳跃治水。
她心中一惊,惊慌失措向山下跑去。
跑得精疲力尽,在不能挪动半步,就化成了一座巨石。
大禹见妻子被自己吓得魂飞魄散,忙化为人形从后追来。突见妻子化为巨石,大呼:“还我孩子!”
只听一声巨响,石破北方,从中蹦出一个男孩来。
这个男孩就是夏朝第二代君主夏启。
那块石头就叫启母石,那座山峰就叫启母峰。
其莫靠着树,已长长睡了一觉。
在梦中,她似乎看到那个五官精致的男孩子,可是他斜飞如鬓的剑眉总是微微蹙起,眼里有浓厚的悲哀,完全不是一个十三岁孩子应有的深彻冷傲。
她睁眼,刹时,地老天荒。
那个有着俊美面容的男孩子向她走来,他一袭黑衣,背
负长琴,眉毛干净凛冽,眼里永远化不开的哀愁。
他俯身,将干粮和水递给她,嘴角有温和的笑意。那一刻,她看到他的眼宁静而祥和,美得无以复加。
那个什么都还不懂的男孩子,就这样,在她一生仅有的青葱岁月,肆无惮忌走入她心底。
他背着她走了很久很久,在那个有月光的夜晚,仿佛要一直一直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可是其莫知道,已经不能了,红尘漫漫,她与他的缘分,竟然这么短。
聂柘霁安静的背着她走在寂寂的、深深的小巷里,小巷曲径通幽,有着不高不矮的围墙,墙的上面,铺天盖地布满苍翠欲滴的藤萝。
她知道,这是去往本来就要成为她夫君的家的通路,这个背着她的男子,要将她送给另一个男人。
她的眼泪掉下来。
这个小孩,他还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是不能再回去的。
其莫的眼泪掉下来,滴在聂柘霁脖颈里,冰凉透彻。
聂柘霁将她放在有着大红喜字的门前,还是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开。
“聂郑,谢谢你送我回来。”
聂柘霁拉了拉琴囊的带子,“快进去吧!他们一定很着急。”
“我想与你结拜,我与你非亲非故,你却三番五次救我。”
聂柘霁启了启唇,没有说话,想说不用,似乎觉得不妥。只好急走。
“算了,我只是卑贱的婢女,怎配拥有这样高贵的礼物。”
聂柘霁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