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六十六章 夙愿已偿
第六十六章 夙愿已偿
此时小石头那两道犀利的目光如两把利剑刺在鸨儿的脸上，令她似感到非常疼痛而不得不转过脸去。
如今，这块硬石头她可是得罪不起呀，要真得罪了这个春月楼的顶梁柱儿，自己的生意会受到多大影响，那是不可估量的……
鸨儿身边的一团纸灰在打着转儿，滴溜溜地向新坟坑里旋去，这倒提醒了她。只见鸨儿拿了一沓烧纸在火上点着，几步走到秦爷他们摆的那个供桌前，放在那堆也正在燃烧的纸钱上、口中的话也就出来了：“香云香梅呀，你们走的太早了，那穿金带玉的日子你们没过着就……唉！这好心的石头姑娘为你们搬了新家，妈妈也是来帮忙的。从前的事你们就别记在心上了。往后哇！我会常来送钱给你们的，啊。”
鸨儿又向火上填了几张纸，还上了一柱香，倒也是一付虔诚的样子。
最后还向那逐渐填起来的新坟包作了两个揖。然后撤回几步看着石头，那意思是说：我说完了，还满意么？石头见她的话语倒也让人无可挑剔，言语中也带着了对周家姐妹的歉意，也就行了吧。
两伙力工换着填土，眼瞅着大坟包长高起来。在众僧人嘟嘟囔囔的诵经声中，夹杂着凄婉的喇叭调子，石头姑娘郑重其事地跪在了供桌前一连磕了不知多少个头，这才直跪起来，顿时泪如泉涌……
石头姑娘痛不欲生地哭着说：“云姐姐，梅姐姐，兰儿妹妹对不起你们哪 ，过了这些年才来给你们迁坟……想起我们姐妹三人住在一起的那几年，虽然经常是衣不暖食不饱，可姐姐对兰妹的关怀与爱护却时时温暖着小妹妹的心。香云姐姐，你知道我那时最喜欢的是什么吗？那就是晚上回来躺在姐姐的臂弯里。不管白日受多大委屈，一回到姐姐身边，享受着那温柔的抚摸，细语的安慰，兰儿会把什么委屈都抛到九霄云外，尽情地去体会着躺在姐姐臂弯中的幸福……
姐姐，那可是兰儿最大的享受了。云姐不幸走后，又有梅姐与我甘苦共受，可惜时间太短，梅姐又离开了我……两位姐姐，你们知道么？你们都不在的日子，小兰儿是怎么熬过来的么？梅姐下葬的那天夜里，我好不容易逃出去，却又因丢了小石头回来寻找而被他们抓住，差一点就打死了我……他们好狠的心哪！”
小石头此时已经跪爬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一来她是真的是为想念两个姐姐而哭，二来也为如今自身的处境而哭：“两位姐姐，我们三人同进春月楼，现在就剩小妹一个人在苟延残喘了，兰儿如今事不如意，整日生活在屈辱与嬉闹之中，这种日子何时是了？两位姐姐呀!你们能帮找跳出这火坑么？不然的话，就快些把我也领去吧，我真的过够了这种卖笑的生涯，兰儿好想和你们去做伴儿，两位好姐姐，你们有灵，保佑我快点儿逃出春月楼吧，姐姐！姐姐——”
小石头后面的几句话声音很低，越念叨也越伤心，已经哭得瘫倒在地……
事情过去这些年，石头姑娘原本不想这样大哭的，现在，她向两个姐姐追诉着往事，同时也勾起了自己的心事，虽然在这种场合下她无法说出来，可那郝爷的名字在她心里不知念了多少次了。
众人中，有不少人也陪着掉泪，那赶车的老周已发出轻轻的抽泣之声……再看那鸨儿，刚才祭拜周家姐妹时她也曾想努力地挤出两滴泪水来，可她的努力白费了。
现在见石头哭天嚎地的数落着往事，这倒让她也情不自禁地也流下几滴泪来。在鸨儿心中，更怕哭坏了自己的摇钱树。所以她急忙上前劝慰：“我的女儿呀，你可不能再哭了，这样会哭坏身子的。起来起来，不哭了啊。”
这妈妈显得非常卖力，她生拉硬拽地把石头姑娘搀扶起来，又忙掏出自己的手绢替她拭泪，秦爷也过来劝了两句，石头这才完全止住哭声。
赵年丰指挥着工人们把山坡上的草皮抢下来，一片片盖在这座巨大的坟包上，又在坟上压了两沓烧纸，两根纸幡也插在坟上，随即烧了纸人纸马。又立起了大石碑，上面刻着：周氏 香云香梅之墓，年月日，两姐妹的名字是并排从右向左刻的。整个坟堆与墓碑显得协调庄重。
此时，整个迁坟的事已近尾声，锁呐吹完最后一曲哀调，众家僧人也诵完最后一段经文，大量的烧纸和金锞子被纷纷投入火中……喇叭声止，僧人们那各自不停扇动的两片咀唇，此时总算是合住不动了。大家都来到马车旁准备上车。
从早晨到现在，老周几乎没说话。只在他投下最后一沓烧纸和一捧金银锞之后，才走到石头姑娘跟前：“姑娘的夙愿已了，还傻站着干什么？上车吧。”石头点点头，同鸨儿一同上车去了。
今天的老黑非比往常。一向凶狠狡诈的他，由始至终都是乖乖的，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往日那双凶巴巴的眼睛，今天也好像变得有点发滞，两道目光也暗淡了许多。他所关心的是，顺利迁坟，不出麻烦就好。
其实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迁坟的两地之间都是杂树丛生的无人之地，所有雇用的人工都是干活拿钱。即使有人想使坏的话，也不知这其中的来龙去脉。老黑所带的几个人来，无非是防备小石头逃跑，他们好往回抓人的。
其实，小石头真的有逃跑的心。望着这山青林阔的大自然空间，她多么想有一躯自由之身。可是，她知道这是枉费心机，其结果不过是从前的悲剧重演罢了。用那该死的邓孝祖的话说：还是乖乖的在春月楼卖你的唱吧。想离开春月楼，没那么容易！
整个迁坟事宜全部结束。秦、赵二人替石头姑娘给有关人员付了工钱。各路人都上了自己该上的车，几挂马车先后下了土坡，走在最后的是老周的马车。
山路崎岖不平，马车走的两边直晃，人在车上也难免摇来晃去。众人默默，谁也没有兴致说话。
小石头终于完成了这个想了近十年的夙愿，可以喘口长气了。然而，一口长气过后，紧接着的还是哀叹与悲伤……
小石头早已下定决心与郝颜清一刀两断了。可她的心里却还在日夜地思念他。她思念他们相识、相恋到相爱的日子，那真是一段甜美的时光啊！这是她这些年来最快乐的日子，也更更让她刻骨铭心的日子……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全身心投入的情感，却遭到如此可悲的下场。如今是：情已尽，心已死。她再也不会把他当成特殊的客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