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为盗江陵 -- 第一章
江陵又名荆州城，在春秋战国时候乃是楚国的都城，当时被称之为郢都。自从楚文王把楚国的都城迁徙到了郢之后，楚国于此处传了二十代王，江陵作为楚国的都城达四百余年之久，成为了楚国实际上的一个大都市，其繁华的程度令人难以想象。东汉的恒谭在《新论》中记述道：“楚之郢都，车毅击，民肩摩．市路相排突，号为朝衣鲜而暮衣蔽。”由此可以想见其繁华的景象了。
楚国被秦国灭掉了之后，江陵城一度又多次建都，先后成为临江国都、齐和帝都、梁元帝都、后梁都、萧铣帝都、唐南都、荆南国都。到了北宋乾德元年，赵匡胤以假道荆渚平乱为名，灭其国，废其都，到了宋朝末年，这个城池虽然已经不再成为一国的国都，但是却成为了一处繁华的大集市，成为北宋举国闻名的一大茶市。
江陵位于长江之滨，其水路运输十分的便利，江陵与四周的邻县所产的名茶，比如大拓枕茶、楠木茶、茱萸茶、黄连茶、碧涧茶，等等，都在江陵城中集中之后顺江而下被运送往全国各处。于是江陵这个城镇因为所据位置的得天独厚，让江陵在北宋成为了一个富庶而繁华的大都市。据说江陵城中因为贩卖茶叶而家资巨富以至于富可敌国的大商贾便不知有多少，从此可见江陵繁华的一斑了。
如今刘永既然要带了杨露上江南，这江陵是必经之地了。刘永要带了杨露到了江陵，而后乘船顺了江陵沿江而下，一路去往扬州。在扬州再南下，便能到达苏州、杭州、以及杨露的故乡明州了，是以江陵是不能不到的。如今刘永为了报答杨露，什么也不顾了，只要陪同了杨露下江南一遭，一则报恩，一则也是为了让杨露散散心。
恁的有人要问了，这刘永为了什么不问问杨露同了尘之间的事体呢？莫非刘永对于杨露在西夏的一切一丝都不关心么？这倒也不是，这刘永只是太聪明了。自从陈暮用解药救了刘永的性命之后，刘永便细细地从陈暮的口中打听这解药的来历。那陈暮乃是一个没什么心眼儿的浑人，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了。陈暮这么如实一讲，刘永思忖了一下，便晓得是怎么回事了。杨露必然卖了自己的身子，才换回了这解药。这刘永多么聪明，杨露的心思永远出不了刘永的手掌心，杨露的谎话虽然能一时瞒过了陈暮，但是在刘永面前则是不攻自破的。
刘永什么都晓得了，刘永知晓了，杨露为了自己同了尘做了一些什么，杨露为了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女子。刘永这么一个久经沙场的老江湖，什么不明白阿？刘永没少了责怪自己，等到见到了杨露，刘永自然不能在杨露的伤口上撒盐了。于是刘永没有提了尘的事儿，只是一个劲地要报恩，要带了杨露下江南，游西湖，无非是要让杨露去江南一遭散散心，把在西夏那些不堪的往事忘记掉罢了。
刘永这个小子真的可以说是机关算尽了，杨露倒也爱的来上一个顺坡下羊。杨露什么也不计较，既不同刘永讲什么大漠之中的事体，也不过问刘永把自己出卖的事情，杨露只是不冷不热地同刘永打哈哈罢了。杨露答应下来，真的陪同刘永上江南去了，随行的还有陈暮、秦雨、徐落三个人，而实际的情形则是，如今的五人也是各怀了鬼胎。徐落和秦雨已经成为了杨露的铁杆死党，而刘永陈暮则好像是另立山头的一帮人。
这一点，离开了华山才三两日，刘永便看了出来。经此一场大难，杨露变了不少，杨露对自己不再那么依恋了，也不那么亲近了，杨露只是同徐落秦雨两个小的形影不离亲如手足一般。杨露常常同那两个小子说笑而把刘永陈暮两个人晾在了一旁，这让刘永和陈暮一路上总是讨上一些没趣。
后来陈暮也看出来了，陈暮说，这必然是杨露嫌弃我两个碍手碍脚了，不如我两个上武当走上一遭，让杨露他们几个小的一路上玩耍好了，我两个也少那么讨人嫌。
陈暮说这话的那一日，他们一行人正好来到了武当所在的均州。刘永吃了不少杨露的冷豆腐，心中也很不是一个滋味。刘永还以为这必然是杨露上大漠一遭受到了不少的羞辱，心中有几分自卑了，是以才处处轻慢自己。刘永以为，与其这么不痛快地行路，还不如跟从了大哥找个地方痛快上两日。于是刘永出了一个主意，刘永同陈暮上武当山上走上一遭，让杨露徐落秦雨三个人先行，最后一行人在江陵府的醉仙居客栈中会齐。
当时一行人住在均州府的一个小小的客栈中。那日，陈暮先说话了：“如今到了武当山的地界了，我陈暮身为掌门大弟子不能不回山上看上一下，这个礼数在我必然是要有的。”
于是一旁的刘永笑了一个，说道：“这样好了，我也多年不曾上武当去了。大哥这么说，小弟我也不能交臂失之，干脆让我小弟我陪同大哥上山上一行好了，小弟我也该拜拜山了。不知大哥以为如何。”
两个人其实私底下已经合计好了，陈暮马上点头赞同说道：“如此甚好，我两个人陪同了露儿这么久，不但不能令露儿开心，反而总是惹露儿烦恼了。你我两个人也该避上一避，让这几个小的自在行路好了，你我两个正好上武当山中耍闹个几日宽宽心。”
杨露这一路上没少了冷落怠慢这两个哥哥，在杨露看，他们二人必然有瞒着自己的东西，而杨露自己也做贼心虚，害怕两个人知道了自己的底细看轻了自己。如今杨露听说两个人要上武当山上走上一遭，同自己分作两拨，杨露如何不高兴呢？杨露马上点头答应下了，其实杨露一直求之不得呢？甩掉了这两个同床异梦的哥哥，正是杨露一直的心愿呢。
于是杨露浅浅笑了一下，同两个人说道：“这样正好，我看你们二人整日里哭丧了一个面颊闷闷不乐的，这必然是同我说不到一处去了，那么小小地分别上一下何妨是？说不准小别了之后你我几人之间的隔膜便烟消云散了的。”
刘永也看出了，杨露如今是一心让自己同陈暮离开，自己说要离开，杨露连挽留也没有，连客套的话儿也没有，只是说什么，既然大伙说不到一处去，还不如分别呢，分别之后说不定还能化解了隔膜的。杨露的冷淡让刘永有几分寒心，但是刘永也没法子，自己如今为杨露所排斥，自己与其死撑着与杨露几人混在一处，还不如急流勇退，作上一个知时务的人呢。
于是刘永陪同陈暮离开了杨露他们，一行人在均州府的城门外分道扬镳了。杨露一行人继续南下，赶往江陵府，而刘永伙同了陈暮两个人上附近的武当山上走上一遭，五个人约定好了，最后在江陵府的醉仙居客栈中会齐。那醉仙居客栈乃是刘永的一个弟兄开的，虽然不是一个黑店，但是江湖中人总是在其中聚齐，这刘永自然是其中的常客了。
于是说刘永和陈暮是自愿离开了，还不如说是被杨露的冷淡给挤兑走的。试想一下，一个女子同四个男的整日在一处，这女子只对两个男的说笑，把另两个人干晾在一边，一日两日还好，久了人的心中便会不自在的。这样，杨露只用了几天时间便摆脱了刘永陈暮两个人，杨露这一下就好像没有了拘束的出笼的鸟儿一样，一下子开心多了。
徐落和秦雨这两个小子如今实际上已经变节了，名义上他们还是刘永的小弟，但是实际上则成为了杨露的仆从和跟班。这两个小子就好像是杨露从娘胎来带出来两个活宝一样，整日形影不离地跟随了杨露，任凭杨露趋驰使用，绝无二话。徐落一般干点子偷鸡摸狗的勾当，秦雨则干点子跑腿出力的事情，这一路上有这么两个剑侠作杨露的走狗，杨露真的开心多了。
用杨露自己的话说，就是：“自从少了那个黑头陈和狗头刘之后阿，这一路上就好像是丢掉了两尊压在肩头上面的尊神那么的轻快阿。”那可不轻快么？身边少了两个管自己的哥哥，多了两个被自己趋驰的小弟，这气象便大不相同了。
这一路上杨露真的作威作福起来，杨露同那两个小子走走停停，时而骑马，时而步行，时而游山玩水，时而在一处胡闹嬉戏。这一路上，杨露开心坏了。杨露把两个人视作是自己左膀右臂，杨露常常得意地说：“我得秦雨，是以知冷暖温饱，我得徐落，是以知富贵荣耀。有此二人，便是走遍了天下也不用费吾一毫的思虑了。”
杨露带领了秦雨和徐落一路上走走停停了，走了六七天，方才到了江陵城外。到了江陵城外已经是半夜了，错过了过城门的时辰。三个人一合计，不如先在城外的客栈中住宿上一日，到了明日再进城吧。
于是杨露眯了眼睛，在马上侧过了面颊，目视了一旁的秦雨，冲秦雨微微地笑了一个，轻声说道：“雨儿，你的腿脚最快了，你上四处走访上一下，看看附近可是有什么落脚的所在么？总不能让师姐我陪同了你们两个小毛头露宿在荒郊野岭之中吧。”
秦雨呵呵笑了一下，在马上同杨露一抱拳，同杨露说道：“师姐既然发话了，小弟不能辞其劳。请师姐暂且等待上片刻，小弟我去去就回。“秦雨一拉马的嘶缰，打马离去了，只剩下了杨露同徐落在夜色之中。
杨露侧过面颊，斜了一眼旁边的徐落，低声说道：“落儿，你我一路上的盘缠还剩下了多少的，明日进城少不了要大为破费钱钞了的。若是银钱不够了，今夜晚间必要还要玩上一回妙手空空的把戏了。”
徐落打开了包袱，检点了一下，回杨露话道：“不多了啊，我说你花钱大手大脚，你总是不听，一个乞儿，赏他一两银子三两银子足矣了，一出手就是十两二十两。杨露阿，咱们又不是背着金山银山走路，这么大手大脚地扔银子，银子怎么不缺呢？出华山时，你师父给了你二百两银子，才两日不到，没了，我干了一票，取了白银二百两，不出两日，又没了。后来我又为你盗了五百两，本指望够用了，可是现在囊中三十两不到了，这三十两只怕还不够你给店小二的赏钱呢。”
这杨露是最受不了徐落的苦谏的，如果是徐落和秦雨都是杨露的臣子的话，那么秦雨是一个俯首帖耳的顺臣无疑的，而徐落则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直臣了。秦雨一般在杨露的面前一点不抗争的，徐落则不然，徐落常常同杨露争执。杨露喜欢向东，徐落非要向西，虽然最后肯定还是向东，但是徐落必然要主张向西一场，这已经成为徐落让杨露头疼的一个大毛病了。
如今一听到徐落的话，杨露的头就大了。徐落的毛病又来了，徐落怎么这么不老实呢？杨露眯了一下眼睛，侧视了徐落，说道：“你还要我怎么同你说么？我杨露生就的视金钱如粪土一般，我向来喜欢一掷千金的。昔日我在东京汴梁是这样，如今到了江陵也是一样，没有个三千两的银子，我杨露不会进城去的。你还要死谏么？”杨露的一双眼睛中闪动着寒光，露出了杀机了。
到了如今徐落已经知道自己继续死谏的下场是什么了，是让杨露同自己火拼了。这个妮子的性子太野了，自己怎么能抗得过她呢？自己根本不是这个妮子的对手，与其受辱于当场，还不如从了她好。
于是徐落说道：“这样好了，杨露，我听命就是了。只是，你要让我缓上一缓，明日一早我让三哥踩好了盘子，到了晚上让三哥陪同我走上一遭。不则三千两银子，我一人怎么也背不出来啊。”
杨露咬了一下嘴唇，心想也是，自己不能太不近人情了，既然徐落求情了，杨露便点头答应了。杨露方才点了下头，秦雨打一旁打马回来了。秦雨同杨露说道：“师姐阿，附近的客栈都关门了，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借宿。想必师姐也听闻过，据此以北三里，有一个庄园，为人称之为宋玉宅，乃是昔日楚国的宋玉在郢都为官的官邸。如今为一个茶商买下了，只是那茶商常年江上走动，少在其中住宿，如今空置着，可以借宿。”
杨露咬了一下嘴角，心中盘算，只好这样了。杨露点了下头，目视了秦雨说道：“久闻杜甫的那两句诗了，什么‘曾闻宋玉宅，每欲到荆州’，不想如今你我三人因祸成福竟然有幸上宋玉的府邸之中安歇上一夜的。”
杨露的眼光闪烁了一下，眯了一下眼睛，轻声说道：“不知二位今夜可会梦到宋玉笔下的巫山神女否？”
于是一行人说说笑笑打马前往宋玉宅，也就三里地而已，说笑间就到了。宅子中只有一个看宅子的老仆人，杨露让徐落赏了那个老仆人十两银子，而后同徐落秦雨二人进入了宅中。当时夜色已经深了，杨露没什么心思赏玩宅中的景致，便上寝室中安歇了。杨露喜欢一个人睡在床上，秦雨睡在外面的藤床上，徐落则照例睡在地上。
到了第二日的清早，杨露早早起了床，走到了外面，有秦雨送进茶水。杨露品了一口茶水，目视了秦雨，发问道：“落儿呢？按例是落儿为我送茶的，如何今日改换了规矩了？”
秦雨笑了一下，同杨露小声说道：“四弟阿，上外面踩盘子去了。我本要去的，可是四弟不放心。四弟说，这次不比往常，是一宗大买卖，他要亲自踩盘子，亲自订计策，亲自下手，所以我不好同他争了。师姐也不是不知晓他的脾气的。”
杨露轻轻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茶杯，用手扯了秦雨的袖子，轻声说道：“雨儿，你小时最爱吟宋玉的文赋了，而今正好由你陪同了师姐我在这宋玉的宅子中赏玩上一番，说不准能见到一些稀罕的东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