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柳岸 -- 第九十六章 对话
天微明，众人都已开始早课。他们的世界就是这样，强者永远都拥有最权威的荣耀。就像昨日在四子峰，正邪双方那么多人，但面对布达活佛的时候，竟然不敢说一个“不”。张羽深深认识到这一点，他的早课已经做完，然后是例行练体，只不过现在的练体同以前有了很大不同。身上早已换上150公斤的铅衣，但即使这样沉重的负荷，只需他真气、灵气稍一运转，那么庞大的重量产生的影响马上会无限缩小化。
现在他这样坚持已经有一年多时间，单论身体承受能力、攻击能力都几乎赶上一头蛮牛。没有使用真气、五行灵气刻意消减，那三百斤重的铅衣第一时间变成一座小山。沉重的压力几乎压折他的双臂，这个时候是对耐力和身体单纯承受能力的双重考验。尽管身体比起一年前已经强大的太多太多，但相应增加的压力却将那点优势抵消的一干二净。俯卧撑，做一个标标准准的，然后停歇一秒，这一秒并不是他看表下落身子，而是凭借感应。在他的身体下面有一块特质板，板上一排细如牛毛的银针泛着寒光，这个特质板是中空的，内里根据沙漏原理制造，只不过限时被调成一秒一起落。也就是说，这个特纸板上的细针随时都在动，但它的平均周期是一秒一个循环。当然制造这个东西的目的，就是为了练体之余顺便附带练习感应能力，这是一种既悬又恒定的精神周转，练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身体周干毛孔同脑海思维会形成奇特的照应，这种照应产生的根本优势就是，他的临变反应能力要远远胜过同级。
这个方法是刘飞练体法里略微提及过的，当然他提供的只是一种设想，因为在他那个时代根本没有能力制造这么精密的仪器。当然刚开始使用这个方法的时候，张羽在脑门处能看到的地方要放一个小闹钟，随着指针动而动，而随着次数的增多，他逐渐找到窍门。
此刻张羽在三百斤铅衣的牵制下，每时每刻都想放下酸肿的双臂，但强烈的意志坚定控制着他的身体，他的毛孔和脑袋里的感觉告诉他，银针并没有完全下落……坚持……在坚持一个就满三百个了！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他一遍又一遍麻醉鼓励自己，银针已经上下几个来回，他依然这样僵直着身体挺立着，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判断力已经严重下降……终于银针又一次降落，他脑袋里的节奏终于跟上银针的下落节奏，双臂艰难弯曲着……没办法，身上三百斤的重量对一个人来说实在太过庞大和恐怖……嘶……尖锐的疼痛使张羽稍微清醒了些，身体是放了下去，却没来得及立刻支撑起来，而银针却不等人，无数根细小针尖狠狠扎入他的表肤。
他的脸扭曲抽搐着，这种痛是对神经最大的考验，咬着牙将麻痛酸软的双臂缓缓支了起来。这个时候一个极具诱惑的声音在对他说：放松身体，躺下吧，只要翻个身就舒服了……这样累这样拼命干嘛……明天不是还可以这样练的啊……张羽表情疏松，全身力气随着这个声音的提醒缓缓消逝……嘶……银针又一次扎破表肤，尖锐剧烈的疼痛要他马上清醒过来并强迫自己的身体缓缓直立，胸膛、腹肌、大腿、小腿随着身体高挺，马上冒出一串串鲜红艳艳的小血珠！不能放弃……还得做一个……在做一个就好了！张羽咬牙坚持着，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几乎脱离他的控制，完全凭着一股子意志支撑着……银针又是起落几个回合，他周身毛孔几次想大脑中枢传送威胁消失、威胁出现的讯号，但陷入昏沉的大脑根本没有办法进行理智的接收和处理……就在他双臂真的支撑不住，开始发出阵阵噼啪碎响的时候，张羽当然不知道，他体内两个灵力团忽然迅速转了一圈，一道几近透明的纤细丝线涌入他的脑海。然后他的身体居然随着这缕丝线涌入脑海而缓缓下降，而这个时候特质板上的银针竟然正在缓缓没入板槽。身体放下去的时候，张羽忽然清醒了，酸软胀痛的身子又重新回归他的控制，缓缓又支起身子，他不由自主舒一口气滚到旁边空地上，汗水咄咄流淌，喘着粗气紧紧闭着眼睛，而他的嘴角，却浮现出一个舒心的弧度……
完全清醒只需片刻时间，身体内部的真气、灵力在他意识几乎完全松弛的刹那迅速涌出，通过体内经脉迅捷无比扩散补充，他的身体疯狂吸收涌入的灵气……然后几乎只是转眼时间，刚还汗水淋漓的张羽瞬间又变得精神奕奕！回想方才迷迷糊糊做出最后的那一个俯卧撑，他嘴角舒心的笑变成苦笑，又是这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他给自己定的任务几乎完成不了的时候，意识总会模糊一小段，而脑海回复清明的瞬间，却又清晰无比知道定的任务已经完成……每天这个时候，张羽都要皱着眉头查探一番身体情况，但除了鸡肉更加有弹性，精神更加充盈之外，却是没有丝毫异状，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就这样完全放松平躺在地上，地板上的汗水还没有完全渗透挥发，潮湿的感觉不太好，探手拿起桌角的水杯，手臂乍然做出这个动作，一阵僵硬和特殊麻意要他几乎拿不住水杯！咬着牙努力控制手指抓紧杯子，张羽脑袋急忙凑过去吸水。因为这个时候他的手臂已然不听使唤，连倒水的动作都不能自主完成，所以他只能吸。一杯水吸下肚，手臂的的麻意和不听使唤缓缓褪去，张羽松口气站起身子向外走去。
今天就要回幽灵堂了，现在大多同门还在自己房间做着早课，走出暗室来到院子里，天上阳光明媚，反射着雪花，泛出阵阵五彩光泽。果然是个好天气，但藏区的早晨，无论春夏秋冬都是充满冷意的，冬天尤其刺骨。不自觉打个哆嗦，体内真气流转，寒意消除，脑袋此时一阵清明，深深呼口气，张羽嘴角露出恬然笑意，手臂挥舞，标标准准的陈式太极拳一口气打了下来，额头已然微见运动后的健康汗珠。
嫣儿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张羽看着嫣儿轻盈体态，笑着说：“今天天气真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嫣儿轻笑着说：“下午，下午幽灵堂的车子会来。”“这样我们不是要赶夜路？”“那是避免不了的。”……然后两人忽然静了下来，气氛一时有些异样。
“你……想说什么？”嫣儿低垂眼帘微微看眼张羽，两扇睫毛扑扑煽动，急忙遮住两眼幽深汪泉。张羽看着这个清纯、平静、冷清的丫头，叹息说：“你想要我说什么？”沉默半响，嫣儿忽然说：“帮我画张画像吧！”“画的漂亮些么？”“怎么……你要将我画丑么？”“那是站着画还是坐着画？这两者是有区别的……”“站着，你可以将我的身姿画的更加优美，坐着，你可以让我的气质更加突出，是这样吗？”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张羽叹息，他的心有些痛，他情愿这个丫头一直与他装下去，情愿他一直都什么也不知道，这样最起码能让他的内心少一些疼痛。嫣儿的笑忽然有些勉强，但她还是笑着：“你会不会从此以后讨厌我？”张羽脸上浮现一抹悲伤，抬头看着骄阳，看着远处奔驰的列车，看着大树干枯的树干，他脸上的悲伤愈加浓郁：“为什么？你们明明可以制止这些血案发生的，但为什么你们还要它无限扩大？”嫣儿勉强的笑随着他的话语而收敛，她平静无比看着张羽，清淡说：“因为我们要利用这件事牵扯出其他的势力！”
“牺牲这么多无辜的性命值得吗？”“无辜？他们并不无辜！”“那日，那种古怪的结合迷药，是你烧饭时候下的吧？”张羽脸上悲伤忽然失去，既然都以开口，就将所有疑问都一并问个清楚。嫣儿并不否认，“迷药不是我下的，但是同我有关。”
“陈清……是因为你才放过我们的吧？”“当然，若不是因为我，他也抓不到你们！”张羽苦笑不解：“我不懂，你们派出陈清这颗棋子是什么缘故？不会是单纯的要我们走出大雪山吧？”嫣儿调皮轻笑：“本小姐从小到大还没受过那样的罪，这当然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们在那里继续胡乱闯下去，就要撞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了！”“是你们的势力同喇嘛本土封建宗教势力的碰撞吧？”张羽苦笑着自语：“我还奇怪，在那条街上发生那么大的血案，西藏的喇嘛和当地政府都跑到了哪里……如果中间有你们这个势力出手，这样的状况……实在太容易办到了！”嫣儿轻笑：“你真聪明！”张羽摇头说：“不！一点都不，我现在还想不明白，陈清为什么要放过我们？是因为你的一句话？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嫣儿依旧调皮笑着：“我不知道！”“不，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比谁都清楚，因为你们已经收服了喇嘛教，因为你们的势力要代替喇嘛教来执政！”“哦？那样的话……他放过你们有什么意义？他完全可以杀了你们！”“不错，若是正常情况下，他完全可以杀了我们。”“什么叫正常情况？”“正常情况就是我们都是局外人，但现在情况不正常，一来我们不是局外人，二来外面局面还需要我们出一把力，三来，这是最重要的一点，我若没有猜错，其实你们在西藏站立的并不稳当，而陈清那个据点，正是你们唯一可以信任的据点，既然不能杀死我们，而外面又需要我们，再有那个天然牢狱里面，怕是要迎接更有价值的客人吧？！”嫣儿叹息轻笑，直勾勾看着张羽，眼波里流露出一些妩媚：“你很聪明，你知道的真多！”
“不，我知道的并不多，至少我还不知道该称呼你为嫣儿？亦或南宫嫣儿小姐？”“你怎么知道？”嫣儿表情闪过一丝诧异。张羽苦笑摇头：“本来我一直都没有向这方面想的，只是……昨日看到了布达活佛，还有他身后站着的陈清，我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什么事？”嫣儿的诧异表情一闪而逝，又变的平静不可测。
张羽直勾勾盯着嫣儿，沉声说：“西藏本土势力早已瓦解，现在世人眼中的西藏一众喇嘛，只是你们南宫世家的傀儡!”“不错！”嫣儿平静承认。
“而你，与我第一次见面便看透了我的深浅，也知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不错，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马上感觉到玉佛的能量变化，那个喇嘛的力量并不能阻止本是同源的我们相互感应。”嫣儿平静说着，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刚刚，我也是刚刚才忽然想到的！”张羽嘴角扯过一抹悲凉的笑，叹息说：“当初我说怎么见到你总有一丝奇怪的感觉，原来是玉佛作祟。本来……面对那个纯真的你，亦或这个平静的你，我都当你是一个有些身世的可怜女孩，对你本来有许多怜惜的。”嫣儿情绪忽然有些激动：“可怜？哼，是看我容貌之后的想法吧？”说着吐一口气说：“不好意思，失态了，那点怜惜现在还有么？”
张羽苦笑说：“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是一向都知道很多事情的吗？”张羽嘴角的笑越发苦涩，自嘲道：“直到刚才，我忽然发现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傻子！”嫣儿一双美丽、幽深的眼波柔柔注视着张羽，忽然柔声说：“你不傻，一点都不傻！同样经过这么多事情，别人都是两眼一抹黑的，而你却能知道这么多，你是个聪明的男人！”张羽嘴角扯过一抹嗤笑：“现在我乖乖按照你们的意思来到了这里，你们想让我知道也差不多了，不想让我知道，即使费尽心机怕也是徒然，说吧，要我怎样做？”
嫣儿依然柔柔注视着他，柔声说：“别这么激动，静一静。你要知道，只有通过你，我们才能聚集到王智他们这些人，而且，我们之所以要你来到西藏，目的就是想通布达活佛这条线，让你开开心心的去完成接下来需要完成的任务。只是，你的倔强，将我们的好意完全曲解，不得不采用对你对我们都不开心的做法。”“哦？是吗？你知道他们里面谁是局内人？”张羽脸上的冷笑看起来分外刺眼：“你自己明明可以寻找，却还要牵扯上我，难道我还有其他选择吗？”嫣儿温柔无比注视着他，就像一个最温柔的妻子注视着最心爱的老公一般：“别这样，你要知道，寻找他们，还需要靠你来完成。而且……你知道吗，我只有在近身接触他们的时候，才能感应到他们身上的灵气，而你不同。”
“我并没有感觉到我有什么不同，你已经知道他们几人谁是谁不是了，而我，到现在还都看不明白！”“你还没有实际到达灵异期，凭借自己实力当然不会有所察觉。所以，为了能加快一些步伐，我们会给你一些特殊物品，而这个特殊物品，也自然只有你这个主佛使着可以使用。到时候，你使用它的时候，一切都会很方便的。”张羽苦笑摇头，“什么叫没有实际到达？”嫣儿说：“没有实际到达的意思就是，现在你以到了那个边缘，却没有达到它的标准！好了，我们继续我们的话题，如果你完成不成这个任务的话，我会很伤心的，这两个个女孩也会很伤心的。”说着她手中出现两张相片，看着相片当中，罗小倩妩媚笑着，张羽长叹一口气，摇头惨然说：“本来以为，经过这么多事情，你会对我有两三分情感的，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嫣儿轻抚他的胸膛，柔柔说：“其实……我对你真的已经有了那么几分情感。若是你一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那么就会像刚才我说的那样，我们之间完全可以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相互利用。只是可惜……你太沉不住气了，将事情挑明的太早了！”嫣儿柔声说着，笑语忽然变成叹息。
张羽苦笑，默然半响，忽然说：“我帮你画幅画像吧？”嫣儿轻笑着，样子开心无比：“好啊！要将我画的漂漂亮亮的，要有身姿，有气质，要是画不好的话，哼哼！”说着举起雪白的小拳头像只小老虎摇晃两下。张羽微笑：“当然！”两人居然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居然怡然调笑着。刚巧出来的王智、洪杰、宋玉、刘璇看到这一幕，都张大嘴巴，张羽含笑看着众人说：“你们那是什么表情，怎么，要我帮你们画大杂烩么？”
王智和洪杰急忙退后，大男人家家他们才没有那种爱好。宋玉和刘璇犹豫不绝看着张羽，带些怀疑问他：“你的水平怎样啊？不会将我们画的好丑吧？”王智急忙笑呵呵替张羽发扬它在北冥峰时候的光荣作画事迹。两女半信半疑走了过去，忐忑不安看着张羽说：“要是画丑的话……哼哼！”说着也是挥舞起小拳头，张羽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忽然自然许多，隐然皱着的眉头也松弛两三根。敏感注意到这一点的嫣儿，抬起幽深的眼眸注视着他，柔柔的眼波，张羽看了却是感受不到半丝暖意。而他的后背，正不自在泛起一阵寒冷，女人，可怕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