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的红笔录 -- 第二章 在恶教师当道的岁月里

初中时期阿辉才开始写日记，不像现在的学生，老是被要求写日记，而且小学开始就要写。

虽然写日记确实是个好习惯，不过什么事情一旦被逼，再好的东西也会变烂。

初一初二阿辉的班主任是朱振华，他是一个性格不太刚烈的人，但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经常透些坚毅的神情，阿辉有时候甚至想象他在战争时期一定是个八路军班长或者指导员什么的。朱振华的脸并不是很白，蜡黄蜡黄，他的脸应该说是圆脸或者国字脸，面上有些瘦削，轮廓很粗，但是长得并不粗犷，不仅如此，他身前身后还有一股柔和的书卷气息，可谓气质儒雅。他的粉笔字写得非常好，龙飞凤舞的，笔力雄厚。他讲课时语声很大，声震屋瓦，底气实足，讲课时言语力量也很强。我想，作为语文老师，他无疑是成功的。

阿辉的父亲张恒联是从事油漆装潢的，油漆家具以及建筑墙体等等，乡下人称为漆匠，他自称是“吃百家饭的”，曾经有那么几天，张恒联就在阿辉的班主任朱振华家干活，连结算工资都是朱老师通过阿辉转告给老爹的。

张恒联曾和阿辉说，朱老师实际上是个软豆腐，在家里面都是他女人说了算。这个事多半是真的，我们知道有些文人气质的人大都是怕女人的，比方说胡适，比方说徐志摩，比方说阿辉，或者不应该说是怕，而是什么事情都让着女人，这情况多半是爱在作用的缘故。

因为爱她，所以让她（也所以要吃苦和累）。

朱振华的女儿叫朱青霞，她是徐爱华的同学。爱华是阿辉的邻居，爱华结婚的时候，朱青霞来喝喜酒，阿辉看见她的时候立马就喜欢上这个女孩。但是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多大的事情，有时候就只是那种感觉，况且阿辉也比人家小，还在上高中，成绩还是一塌糊涂，人家却已经出来工作了，所以说阿辉要想和她处一起，从哪里来看都是无从说起的。

阿辉从没有告诉朱青霞自己有这样的想法，阿辉认为，有时候告诉人家你的爱慕之心本身就是一种骚扰，阿辉情愿让这些喜欢永远永远烂在肚子里面。但是不告诉有时候又是一种折磨。

人即便不折磨别人，也难免不折磨自己。

常东生的哥哥叫常春生，春生曾经和朱青霞相过亲，但是没有成。

山美姐姐（常东生常春生哥俩的妈妈）后来谈到这事，她说，我家章保（山美姐姐的老公）说这丫头的名字不好听。阿辉奇怪，朱青霞的名字不是蛮好听的，这都不好听，那林青霞（影视大明星）的名字不是也不好听。

山美姐姐说章宝讲，“朱青霞”这名字我们乡下人叫起来听上去像叫“朱爷爷”，不好听，不能够女孩子还没有上门，我这个公老头子就叫她叫爷爷。阿辉听了只能够无语，见过乱扯的，但是没有见过这样扯的，唉，他们的亲事谈不成，阿辉以后都不能够看见朱青霞，这给阿辉落下了许久的痛（开个玩笑，老婆看见要骂）。

朱振华作为阿辉的班主任足足有两年，其间几乎没有打过阿辉，只给过阿辉一个“爆栗”（就是把手的食指和中指弯曲着，用骨节敲人的脑袋）。

这个阿辉是记得的，但可以说朱老师整体表现不错。那时的教师们有很大一部分人喜欢体罚学生，有些很变态，但是朱振华没有，这在老师一群里是可圈可点的，是比较罕见的，阿辉给他的优异表现打上80分（总分100分），基本上是靠谱的。

阿辉接受的教育从小学至高中都是应试教育，就是俗称的填鸭式教育，但在阿辉内心，只能称之为棍棒教育，因为从幼儿园到初二阿辉一直都在挨打，打手心是阿辉经常应付的传统型常规性项目，极少时候还被打耳光。很多老师不是诲人不倦，而是打人不倦，毁人不倦，如果可以重新来过，阿辉希望那些板子能够打回去，可惜老师打学生不像鬼子搞侵略，我们可以打回去。如果人生可以重新来过，阿辉肯定地要坚决地要把那些恶毒的板子还回去，必须地！

�孔子集语》里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但是学生一般要对老师怎么样，那基本上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生欲报（报答或报复）而师不待”。有看官要说，对于老师你也有意见？不错，对于那些仅仅把教师当成混饭工具，视学生如草芥的老师来讲，我是很有意见的，而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至上世纪末，这样的老师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大堆，一片片，他们的的确确是一群虎狼之师。

很多老师本来就没有素质教育观念，自己可能原来就混了个高中毕业或者师范毕业，因为许多未知的原因（拉关系找后门或者个人际遇使然什么的），他们一下子有了沐猴之冠，戴上了那顶黄灿灿的“人民教师”的乌纱，变成了“孩子王”。这些良莠不齐的人一旦变成了王，混进了人民教师队伍，我想不管他怎么当这个王，想不对学生实行封建王朝所谓的“王道”或者“霸道”都是不可能的，当然更多的是杂道（王道霸道的有机混合物）。在那个年代，在那重金钱讲面子的社会，“王者”尊严是不能抵触的，是不能够损的，学生基本处于被压迫打压的地位。这有点像阶级斗争，有时候师生不搞成敌我矛盾是不肯歇的。

现在人都喜欢看宫廷戏，阿辉看到就好笑，因为自己是学生的时候几乎天天看，而且自己还身在其中做客串演员，有时候不小心还做了男主角和受害人什么的。

那时候老师就是皇帝，学生基本扮大臣，有的做太监，有的还带点御前宠臣或者锦衣卫角色，好在当时皇帝的爱情戏很少，当然也不是没有，要不局势就全乱了套，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当时所有的非“皇帝”的群众演员们，也就是所谓的莘莘学子，对待他们的老师，都是于心有怯怯兮，很很怕！不是狠狠爱！难有例外！

时正冬，寒冬。

校园的清水池池畔薄雾蒙蒙，里面的红鲤鱼都沉到了污浊的池底。这冬天早晨的雾气像谎言一般，把这世界遮得严严实实，也罩住了整个学校。此时时间尚早，校园的每个教室都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有的读语文，有的读英语，有的读物理定理阿基米德定律，有的大叫着二氧化硫，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在偷偷讲话，看起来都很不错，其实读书读得乱得成一锅粥，有点秩序的粥。

阿辉也在读书，看英语，阿辉记得上学期期末考试自己考了八十六分，内心里面有些沾沾自喜，因为自己对英语比较烦，内心是不喜欢英语的，能够有这样的成绩着实不易。

阿辉经常想：凭什么自己要学英语，凭什么巍巍中华要开这门课，国际语言难道就不能够使用中文？

阿辉还经常天方夜谭似地想，要是当年秦始皇嬴政统一的不是六国而是统一全世界多好啊，始皇帝统一度量衡，另外也统一了全世界的语言，大家全部说汉语，那现在阿辉就不用学外语了，如果真是那样，阿辉坚决拥护嬴政。

从这里我们也可以了解人类行为的一个基本原因，那就是利益。有时候为了达成人的一点点利益欲求，一切的可能人都可能把它成为现实。

今天阿辉的心情是格外的沉重，其实是恐惧，是害怕，脑袋从一大早离开家门口到现在都像顶了铅球似的，昏昏沉沉，什么都看不下去。

今天星期二，星期二看早读的是英语老师。英语老师的名字叫朱学武，个子不高，长得却是很壮，脸是红红的圆圆的，四六分的头发下面露出他不太宽的前额，两道黑眉毛下面是一对小眼睛，他的眼睛估计有五六百度，属于高度近视，一副不太大的近视眼镜似乎永远罩在他的双目之上。这人脸上最明显的标志就是两撇调理分明的八字须，黑暗如墨，浓密如帚，在上嘴唇两边对称排列着。为此，阿辉恨屋及乌，一点都不喜欢阿辉老爸留八字须，虽然阿辉老爸的胡须根本不像朱学武的，连一成都不像，根本就不怎么像。

朱学武在学生心目中基本就和二战时期的盖世太保一样，让人感觉可怕，他为人阴森而乖戾，当然经常也会黑色幽默一下，他是公认的喜欢打人，而且还变着法子打人，阿辉对之深恶痛绝兼惧怕。

英语老师朱学武打人的场景阿辉至今都记忆犹新，通常是喊一个他想打的学生上去。那学生多半单词没有背熟，或者作业没有做，或者上课开小差，或者让朱学武感觉不爽，反正是要挨打的。

朱学武对着他说一句：“靠近点呢！”

学生一般都无奈地靠近，朱学武接着又大声地说：“再靠近点呢！”

接着“啪”一嘴巴，一声让人心颤的脆响，有时候是连着打，通常只打一边。

记得阿辉的一个同学叫陈健刚，他成绩向来不好，他那次被打和英语老师卯上了，不出声不说话不求饶连气都不吭一下，陈健刚就那样伸着脸被他打，他就是咬牙对抗着，被打了八十几下，直到朱学武打泻了气，手因为反作用被陈健刚的脸打肿了。

那段时间全班鸦雀无声，那一刻阿辉心里很悲愤很畏惧很同情很庆幸，同时也很难过。

阿辉在那个特殊的时候在想，自己如果站出来指责朱学武应该算见义勇为，可是自己不敢！那小学老师明明要求我们应该做好事，现在自己却硬生生不做！真是做人难啊！？他明明是在欺负人，辱骂人，为什么没有一个大人来说他？他本应该下地狱的！

有时候阿辉在想，即便陈健刚后来报复了朱学武把他整死，那也是事出有因。好在时光会冲淡一切，包括仇恨，要不然朱学武断然不会潇洒到现在，当然他现在是不是能够潇洒阿辉无从得知，真不知道。反正这辈子下辈子阿辉都不想再看见这个人，那时候他简直就是魔鬼。

对于学生是不是会报复，祁涛说朱学武有一次在课上还真讲过，朱学武坦言自己是不怕的，说自己的名字叫“学武”，有实力，无所畏惧！

英语老师这样的在学生心目中想不引起恐惧都不可能，从往届的同学和一些老生嘴里，阿辉还知道朱学武在谈恋爱，好像喜欢上学校里面的一个女老师，但是人家喜欢的不是他（众望所归不是他！），喜欢的是另一位姓陆的老师。反正朱学武是失恋了，他为此在上课时间还有一次露出了个人情绪，祁涛讲说英语老师眼睛红了，落了泪，不知道是真是假。祁涛讲朱学武就喜欢打学生，打得狠，李彬就被打过。

李彬是二队的一个学生，好像是龙龙的表弟，眼睛天生近视。那时候学校经常到天黑才放学，他是全校唯一自行车带电灯的（他父母怕他撞树上掉沟里），估计凭他的视力被打了估计连朱学武站哪都看不清。

这星期二的早晨，阿辉想到英语老师怎么能够不恐惧，就像染上了白色恐惧气氛，心上像放了称砣，连呼吸都无法通畅。这样的情况产生的原因，阿辉后来分析了一下，粗粗总结下来有五大原因：

一、 开明教育的春风还没有吹到学校，从上到下素质教育观念均没有实行；

二、 乡下学校默认体罚，全民整体认识不过关（各个学校都有体罚，为了升学率有时候学校就开了绿灯）；

三、 部分教师漠视体罚，默认体罚（为了升学率，为了比同行教学成果优异，教师顺便做了刽子手，下黑手）；

四、 学生们整体胆子小，没有抵抗力和战斗力；

五、 家长们太忙，忙的顾不了小孩，很多家长生了两三个，还想再生（估计就忙着干这个），学生大半不被溺爱。

有以上五大原因支持，阿辉想不害怕都难，这些还是其次，主要是阿辉昨夜的英语作业还没有完成，这个是目前最让人担心的事情！

唉，那窗外的雾气怎么那么沉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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